“我还以为你已经被沈务杀了呢,没想到你还活着,恭喜了。”张释与语调没什么起伏,他久未说话,嗓子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粗糙,和以前略显单薄的音色已经全然不同。
“释与少爷,张老让我来救你出去。”
张释与无所谓道:“哦,那你就救吧。”
阿兵拔了张释与手背上的输液针,扶着他坐起身,之后面露难色。张释与的身体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提走路,好在他瘦弱,阿兵背起来倒也轻松,只是行动难免不便。
“张松年怎么知道我被沈务关起来了?”张释与趴在阿兵背上问。
“是我悄悄通知了张老。”
阿兵身手很好,背着张释与从窗口出去还能悄无声息,张释与感慨道:“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从前要知道这个道理,也学你这么一身本事,好歹还能和沈务搏一搏。”
阿兵注意力都在周围环境上,没功夫和张释与闲聊,任由他一个人自言自语。
阿兵带张释与进了密道,张释与又道:“你怎么对沈家这么熟?”
“我跟在先生身边也有十余年,平常还要负责沈家的巡防,所以了解的多。”
张释与没这个概念,他一个人独居多年,不知道密室地道之类的对一个宅院的重要性,想着这地方沈务那些手下大抵都知道。
出了地道,阿兵背着张释与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一户农舍附近,那里有一辆农用货车正在等着,火车司机带着一顶鸭舌帽,见阿兵来了,朝他点点头。
阿兵把张释与放下,支撑着他站住,对他道:“释与少爷,对不起。”
“什么……”张释与话音未落,阿兵一记手刀劈在张释与后颈上,张释与瘫软在他臂弯里失去意识。
……
张释与醒来时发现自己四肢都被铐子铐在床柱子上,意识到自己也许又被绑架了。他环顾四周,脸色骤变。
这间房子就是化成灰他都记得,这是他十年前被绑匪关押的那个地方!
张释与想不通,当时那场案子的主使人都被沈务收拾了,怎么这地方还有人知道。除非这次的绑匪和十年前的是同一批。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件事不是巧合得太过就是早有预谋。
张释与以为阿兵是张松年的人,没想到阿兵背后居然还有人。张释与佩服阿兵演技甚好,连张松年都能被他骗过去。
他胡思乱想许久,房门被打开。
看清来人时张释与有些惊讶,细一思量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沈行东,果然是你。”
“堂侄,好久不见。”沈行东笑眯眯道,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言不发的阿兵。
张释与也笑了,“阿兵,你果然是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骗过了沈务,骗过了张松年,原来主子却是沈行东……会不会沈行东也不是你真正的主子?你背后还有谁?”
阿兵不答,沈从东却道:“堂侄有这份闲心关心关心我养的狗,不如多操心一下你自己的性命。你当初如果答应和我联手扳倒沈务,我也不至于对你动手。”
“你想对付沈务,绑架我可没用,我对沈务来说还不如你身后那条狗,当年就是沈小少爷被绑架也没逼得沈务把沈氏吐出来,何况是我这一条贱命。”张释与道。
“释与少爷未免太妄自菲薄了,能不能逼出沈务,我们拭目以待。”
张释与讽刺道:“同样失败的方法有了十年前的教训,居然还要用第二次,我听说你最近春风得意的很,如今怕是被沈务逼得走投无路黔驴技穷了吧?”
“你果然知道那份资料是假的!”沈行东愤恨道,“你们父子俩早就算计好了要来坑我!”
“我可没你和沈务那么无耻,不过看到你们两个狗咬狗我也就放心了。”
“你就在这嘴硬吧,我看你还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
张释与的房间空无一人,输液管的针尖落在床单上晕湿了一大片,吊瓶里早就空了。
守在张释与屋外的手下哆哆嗦嗦跪了一地,沈务脸色铁青。
“少爷什么时候不见的?”
手下们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从角落里发出一个虚弱的声音,“不……不知道……”
沈务的脸已经和锅底一般黑,“连少爷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我养着你们这帮废物干什么?”
没人敢再接话。
沈务让人把那几个废物拖出去。
张释与虚弱得连床都下不了,更不可能自己一个人从这么多手下眼皮子底下溜走,一定是有人帮他。
这个人得熟悉沈宅地形,能躲过大大小小的岗哨,还要有自己的指纹,能从沈宅把人带出去。沈家只有这么一个人,就是他自己。
可张释与确实失踪了,匪夷所思。
沈务心急如焚,张释与能自己逃出去的几率微乎其微,就怕他是被人绑架了。
他方寸大乱,张释与十年前经历了一场绑架,回来之后连人都是不完整的了,这次要真是又一次绑架……沈务完全无法原谅自己。他总觉得自己能给张释与最好的,可他连张释与的安全都没办法保障,张释与远离他的时候无痛无伤万事顺遂,在他身边却是危险重重,现在甚至不知所踪了。
沈务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窝囊,一次二次,永远护不了张释与周全。
☆、第七十八章 谈判(一)
第七十八章谈判(一)
沈务还在张释与房里自责,沈湛拿着平板电脑进去找他:“父亲,沈行东发来的邮件。”
沈务听到沈行东三个字立刻跳起来,劈手夺过平板电脑,打开那封未读邮件。
「想要张释与活命,明天上午十点准备好你手上沈氏的股份来西郊别墅,过时不候。」
沈务手指几乎抠烂平板电脑的屏幕,“果然是沈行东!”
“父亲,沈行东看来是有恃无恐了,这封邮件是从他家里发出来的,要不要……”
沈务没等沈湛说完就一口拒绝:“释与还在他手上,难不成你要你大哥去死吗?”
沈湛急忙道:“但是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莫非您真要用一整个沈氏去换大哥吗?”
沈务苦笑:“我十年前就让释与失望了一次,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弃他不顾。”
“父亲,大局为重……”
沈务做了个手势制止沈湛未出口的话,“阿湛,我还没有真的老糊涂到这个地步,你去把律师叫过来,顺便查查西郊别墅的地形,把人手布置下去……另外我立了遗嘱,万一我死了,你立刻接手沈氏,你这些年的成绩父亲看在眼里,足够独当一面了……”
“父亲!你怎么说这种话?你和大哥都要好好的,一个都不能出事!”沈湛急道。
沈务终止了谈话,让他出去。
只要张释与能平平安安在他身边,别说一个沈氏,就是一百个一千个沈务也不屑一顾。沈务前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要钱要权哪一样没有,他行尸走肉活了半辈子,就是一台维持整个沈家运作的机器,遇到张释与才知道什么叫做人样,遇到了张释与沈务才会痛苦会快乐,这么一个人一辈子就只能遇到这么一次了,叫沈务怎么敢放手。
张释与就是沈务身上那根软肋,稍微碰一下都会撕心裂肺的疼。
沈务十年前一步走错让张释与痛苦了十年。张释与本该和任何一个同龄孩子一样有梦想有未来,还有三五好友,甚至……甚至一个爱他同时他也爱着的人。可张释与困在牢笼里十年,十年里遍体鳞伤寻不到出路。这一切不过因为沈务当年的一念之差。沈务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恨不得杀了那时候冷漠地,毫不在意地抛弃了张释与的自己,他怎么还能再放弃张释与第二次?
这一次就算救不了张释与,沈务也宁愿和他一起死。
一个张释与同时也能得到他的爱的人,这世上只会有一个,就是他沈务。
……
张释与双手双脚都被铐着,盯着天花板自嘲,这次的待遇比上次好多了。
他上一次被绑在这个房里的时候头破血流,身上的伤口痛的他死去活来,连觉都睡不着,好歹这一次身体还算健康,还有专门的看护伺候他的吃喝拉撒,竟然比在沈家还惬意几分。
沈行东想拿张释与换沈氏,简直是痴心妄想。
张释与要真那么值钱,沈行东也不至于冒着风险偷那个不知真假的产品资料,他这一步棋是走到绝路铤而走险,能不能成功恐怕他自己都不得而知。
张释与躺在这里已经做好了去见他母亲的打算,他在这世上也算是了无牵挂了,身世清楚了,母亲的死因也查清楚了——虽然手刃仇人怕是做不到了,还在自己喜欢的行当里干了几年,有点小成绩,也算是干得不赖,这下再也没什么别的念想,死了也就死了。
他对沈务没抱什么指望,最多沈务像十年前那样对他不管不顾,这也没什么,人家有什么义务那一整个沈家换你这一条贱命?往最好的方向想,就算沈务真的来救他,真的把他救出去,然后呢?不过是从狼窝落入虎穴,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在沈务的虎穴里还要被他翻来覆去的羞辱,不如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