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所有的衣服都晾好,林长清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腰。站在阳台上望去,夜幕上缀满星子,与延伸到远方的街灯连成一片,交相辉映。
整座城市,已是万籁俱寂。
回到客厅,林长清拿不准自己该走还是该留。
到卧室门口看了一眼,见夏逸群正裹着厚厚的被子,仍在不由自主地发着抖,林长清最终还是决定先留下再说。
林长清去往厨房,打算给夏逸群倒杯水送去。站在水池旁,林长清又出了一回神:架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杯子,与原来那个被打碎的瓷杯其实长得不太像,但是颜色倒是够相近。林长清用它给自己倒了杯水,一气灌下去,这才拿起夏逸群的杯子,装满了,又试了试水温,端起来往卧室走。
夏逸群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林长清小声叫了他两回,见他没答应,只好将杯子往床头柜上一摆,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
明明意识全无,夏逸群的身子却还是会时不时抽搐一两下,睡得极浅。
他睡在惯常所睡的一侧,手却从被子里伸出来,伸向空荡荡的另一边,作出虚握的样子。
夏逸群方才那句“别碰我”的咆哮仿佛还在耳畔,林长清凝视着他,犹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手伸过去,小心地、缓慢地、坚定地,回握住了夏逸群的手。
两手相握那一刻,夏逸群奇迹般地停止了颤抖,呼吸也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起来。
林长清累极了,不知不觉,也伏在床边沉沉睡去。
两个人的手却没有松开,整整交握了一夜。
林长清睁开双眼时,尚是清晨。
他是被手心传来的温度惊醒的。
昨晚先是浑身燥热,又被冷水泡过,两下里夹攻,夏逸群终是发起烧来。
林长清的脑内,只残存着自己病得找不着北时被夏逸群悉心照料的记忆,完全没有任何关于夏逸群生病的印象。
夏逸群身体一向非常健康,将眼前这个卧病在床的他反衬得愈加虚弱。
林长清在厨房里翻找了一会儿便忙碌起来。他熬了一锅粥,留在电饭煲里保温。又煮出一碗红糖姜水,放至半温半凉,稍微尝了尝,觉得适口了,这才端到床前,扶夏逸群坐起来,帮他灌下去。
夏逸群人早醒了,无奈精神不济,浑身脱力,只能由着林长清摆弄。林长清没想到夏逸群病中如此顺从,见他顺顺当当地喝下姜汤,不由地夸了他一句:“真乖。”
说完,将碗顺手往床头柜一摆,又扶着人躺回去。
林长清端着空碗出去时,夏逸群回味着方才他说的那两个字,心内早就软成一片。林长清不经意间流露的亲昵令夏逸群欣喜若狂,但是他病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拉住林长清,让他在自己身边多留一会儿。
夏逸群在床上挣扎了几下,以失败告终,只能目送林长清走出房间。
林长清在卧室门口走过来又走过去,间或弄出些叮叮咚咚的声响。
夏逸群眼巴巴地觑着房间外面,全凭声音臆测——
他是不是在为自己做吃的?
真好,又能尝到他的手艺了。
跑去阳台那边干什么?
不对,好像是在沙发上坐下了吧?
好想去和他说说话啊。
夏逸群的身子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牢牢捆着,难以动弹,只能活跃一下大脑。他一边懊恼,一边又觉得这个病怏怏的状态似乎也不错,至少林长清对病人狠不下心来,自己还可以借机亲近亲近。
真是悲喜交加。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林长清在厨房解决了温饱问题,又回到客厅,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书,窝在沙发里津津有味地翻看起来。
林长清看书容易入神,完全忽略周遭的状况。不觉时至正午,他才想起这屋里还躺着个病号。
林长清伸着脑袋向卧室中探看一番,见床上的人裹在被子里动也不动,还在发昏,再懒得管他,随手将书往茶几上一放,大摇大摆地去了阳台。昨晚晾衣服时,他就注意到自己买的那盆吊兰居然还在,而且看上去被照顾得还挺好的。正好眼睛有点涩了,干脆去给他的吊兰浇浇水。
小区楼下,夏逾辉正从出租车里出来。
昨天夜里,夏逾辉给夏逸群打过好几个电话,一次都没通。他知道闻秋去世给弟弟造成的打击十分沉重,但是猜不透究竟沉重到何等地步。表面上看,夏逸群的状态似乎不错,生活规律,学业有成。但是,从夏逸群的眼神里,却看不出一丝光彩,反倒更接近迟暮老人,与那种积极到有点过头的生活状态毫不相称。
夏逾辉的心底总有一隅在为夏逸群忧心忡忡。他知道夏逸群向来是个感情不外露的人,于闻秋这件事上,夏逸群表面越平静,内心的压力反而越大。人类都是有极限的,搞不好哪一天,他这个弟弟就会被巨大的压力摧垮。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忧虑与日俱增,以至于需要隔三差五通个电话,或者时不时取道上海探视一番,才能让夏逾辉稍感安心。
对于夏逾辉的频频关怀,夏逸群一直以来倒是挺配合。因此对于昨晚的突然失联,夏逾辉多少有点担心。正好今日到上海有点事要办,到达之后,他让同行的助手先去处理那些细枝末节,自己则立刻前往夏逸群的住处,上楼之后直接用钥匙开了门。
门并没有反锁,说明夏逸群应该在家。
夏逾辉推门进去,一股食物的清香扑面而来。
“心情这么好?还自己做起大餐来了,真难得。”夏逾辉自语,突然觉得自己昨晚的担心大概有点多余了。
走到屋里看了看,厨房里空无一人,转头只瞧见夏逸群还在闷头大睡。
夏逾辉觉得事有蹊跷,眼角余光发觉阳台上有人影晃动。
“什么人?!”
夏逾辉警惕起来,但是当他直面阳台时,透过玻璃,却看到这样一幅画面:阳台上的人并未发现夏逾辉的到来,仍然站在那里,充分享受当下的时光,一身利落的打扮,看上去是个少年的模样,身材亭匀,面部却被晾在阳台上的衣物所遮蔽,只有下颌微露,干净修长的右手握着一把剪刀,正安闲自在地修剪着吊兰的枝叶。
夏逾辉脑子里冒出的头一个想法,就是大白天也能见鬼。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冲上去,一把拉开落地门,无法自持地唤出声来:“闻秋!”
林长清手一抖,剪刀坠向地面,发出金属的撞击声。
两个人皆是呆住了。
林长清没料到,重生之后明明是第一次碰面,夏逾辉就直呼他为闻秋。
林长清并没有立刻答应,——重生之后,他已经习惯于在发生变故时保持沉默,先静观其变——他只是暗暗佩服:夏逾辉竟敏锐到如此,难不成当导演的人都这么富有洞察力吗?
夏逾辉没想到,当他撩开挡在林长清面前的衬衫时,才发现那确实是个少年人,却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而是全然陌生的一张面孔,免不了失望地说了句:“原来不是啊。”
林长清起先以为夏逾辉认出自己了,但夏逾辉的反应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仍然保持沉默,向夏逾辉点点头,又把剪刀捡起来,放回原处。
“请问你是?”夏逾辉一手扶着门框,审视着林长清。
“你好,我叫林长清。”林长清向夏逾辉报以微笑。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是以从看到夏逾辉的第一眼开始,林长清就始终在打量他。夏逾辉果然无法保持短发造型,许久不见,又故态复萌,留长了头发,下巴上也恢复了胡子拉碴,已经可以和林长清当年在高中时初遇的那个不羁的夏逾辉相媲美了。——就是身上的烟草味更重了些。
夏逸群听到刚才的动静,挣扎着从卧室里出来,一看见夏逾辉,心中马上就开始翻江倒海:自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昨天刚刚送走骆扬那位瘟神,今天立马又迎来他哥这尊大佛。
当年夏逾辉一得知夏逸群和闻秋分手的消息,立刻就明目张胆地追求闻秋,还三番两次在电话里对弟弟大放厥词。现在他突然出现在林长清面前,又将人堵在阳台上,情况不明,夏逸群见了,怎能不焦虑?
林长清隔着玻璃看见夏逸群出了卧室,语带关心地问道:“起来啦?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夏逾辉奇了:“你倒是对我是谁一点都不好奇。”
“哥,你怎么来了?”夏逸群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快步走上前,将他哥推到一旁,向林长清说道,“林长清,你给我过来!”
林长清笑着看了夏逾辉一眼:“现在我不就知道你是谁了吗?——他都叫你哥哥了。”
和夏逾辉还有心思开开玩笑,走到夏逸群跟前,林长清不免有些讪讪的。照顾夏逸群不过是出于道义之心,至于面对夏逸群,林长清认为自己还没做好准备。更何况夏逾辉现在还在身后看着他俩。
林长清将手里攥着的枯叶往垃圾桶里一丢,又去椅背上拿过自己的外套,一边穿一边对夏逸群说:“如果还是不舒服,就上医院看看吧。我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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