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闩安在楼前角落的车子里,便看到了这让他莫名有些心动的一幕。
是的,一晃六七年过去了,自己竟然在面对这个已经如亲人熟悉般的男人时,还是会有蓦然心动的感觉。
他上下打量着他,这个男人已经32岁了,不再是当年风华正茂的青春勃发,可是岁月的打磨似乎总是偏心的,年龄的渐长不仅没有让他有任何变老的迹象,相反,却让那张原本过于传统和正式的脸渐渐淡化,滋生出和这个环境相辅相成的一派时尚与英挺。常年坚持运动的身材依旧健硕如初,充满了轻熟男荷尔蒙爆棚的男人味道,闩安知道那修身的衬衫西裤下包裹着让很多圈内人垂涎的肉体,想到这儿,他忍不住下意识轻轻咽了咽口水,继而却有些羞恼地将头俯在了方向盘上。
“叭……”清脆的喇叭声在几近午夜的时候听起来越发的刺耳,傅冲转头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了一眼,停下了脚步,那是闩安的车。
“怎么不上楼?傅冲走到闩安的车门边,来了很久啦?”
“嗯,不想上去,你又不在。”闩安闻到傅冲身上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和自己身上的味道既相似又不尽相同。“妈咪今天又打电话给我,催我抓紧去加拿大的事儿……”
“喔……傅冲面色没有什么变化,只轻轻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身前的木棉树上。
“把烟给我吸一口,一提这事就烦得慌。”闩安朝傅冲伸出手,盯着他抽了一大半的烟。
傅冲愣了一下,把烟叼在嘴里,从烟盒里抻出一根递给他,“换只新的吧,这只都没什么味儿了。”
闩安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有几秒钟的时间,他没有接他手里的烟,而是扭动了钥匙,把车发动了起来,“可是我就得意人家抽过那个味儿!行了,你过关忙了一天也累了,我走了……”
车子箭一样从傅冲身前冲了出去,带出一股强劲的风,差点将他手中的烟震掉在地上。那凶猛的车速就像他的主人一样,带着一股看似突然却暗藏许久的怒气。
傅冲知道闩安这怒气是从何而来的,他苦笑着将烟放回到烟盒里。
其实,闩安是抽不惯这么烈的烟的。
得不到傅冲这边准确的答复,闩安架不住这一个多月里老妈的三轰四炸,只好在九月初又亲自飞去加拿大,用甜言蜜语的攻势去安抚老妈急切的心情。这几年里,这已经是闩安第三次向傅冲提到想移民加拿大的问题,当然,他是想他们两个人一起过去。也许到了那边,隔着偌大的一个太平洋,他对过去的某些东西,淡忘了呢,释怀了呢……距离和时间的组合也许会发挥作用呢!也许会的。
在飞往温哥华的飞机上,闩安的思绪始终沉浸在一个近似于真空状态的臆想里。他想到了很多,多到这个漫长的旅途好像根本不够用来回忆。从当年在招商会上与傅冲的初识,自己莫名其妙便喜欢上这个大男生起,到忽然间,像老天爷送给自己的礼物一样,傅冲辞职来到深圳,和自己生活在同一个城市。曾有那么短短的一瞬,他在心中窃喜这个男生是不是因为自己才做出了这个人生中重大的决定。当然,现在的他早已经知道,不是的。
傅冲的心里装着一个男人,装着一个真正影响了他做出命运改变的人,尽管那个男人已经身陷囹圉。闩安知道自己当年对林原与傅冲之间关系的猜测是正确的,只是他在与傅冲的交谈中知道林原是有家室的人,对于思想素来西化的闩安来说这个状态下的傅冲其实就是可以追求的。只不过遥远的距离和傅冲对他示好的推搪让他沮丧,这个时候他几乎已经做出了放弃的决定,毕竟在深圳和香港,他还有大把不错的选择。
然而命运有时总是会偷偷捉弄一个人,那个男生忽然像老天用来考验自己的一道美味般从天而降,带给了闩安失而复得般的狂喜。或许正是这样一种微妙的感觉改变了他的心态,才让他有时会懊恼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一个从前最看不起的痴情呆汉,在七年间傅冲和自己始终走在一条不远不近却又摸不到灵魂的路上……自己竟然莫名地忘记了从前的原则,不仅没有放弃,反而愈发难舍。
“先生请问你想喝点什么?空中小姐甜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冥想,让他从放空的状态中猛地清醒过来。“咖啡,谢谢。”飞机已经开始下降,闩安不打算继续去回忆他与傅冲的那个七年,好像苦涩的咖啡让他忽然间想通了一个道理,在这次安抚母亲之后,他要在回国时认真与傅冲交谈一次,不管谁的心里有什么样的结,藏着什么样的事,都要把它解开、说破。即便要面对痛苦,也要勇敢地面对它,自己,要做回从前那个洒脱的闩安!
傅冲每天下班的路线非常固定,车开到小区楼下后就停在租给自己的车位上。下车后他基本都要去便利店买上一包烟,点上一支后再上楼回家。上个月闩安没去加拿大时,偶尔会留在这里过夜,早上两个人在楼下胡乱吃点东西后便分别开车上班。
这几天傅冲总觉得心里面有些怪怪的。他在一家投融资公司上班,加班早已经成了常态,回到家里一般都在九点钟左右,天已经黑了。不知道是不是第六感在做怪,最近他总感觉似乎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可是当那感觉上来时,左右巡视,又发现四周并没有半个人影。
他正当壮年,身强体健,更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何况深圳晚上九点钟还正是人来人往之际,按说没什么好紧张的。但是那种怪怪的感觉却像是上了弦的闹钟,每天把车开到小区车位时就会不自觉地浮现在脑海里。
周五Frank的男友平治从香港过来,两个人找他准备去酒吧喝上几杯。傅冲心里有事,找个借口推了他们,气得平治骂他,闩安不在你还这么清心寡欲,是不是要打个越洋电话告诉ANN你在为他守身如玉啊。傅冲不理他们,按着平时收工的时间开车回了家。他心里有一个奇怪的念头,他没有像平时那样把车停在自己的车位,而是将车停在了小区另一个门的外面,自己悄悄从那个门步行进了小区。
他悄悄守在离自已住处有些距离的阴影处,静静地吸着烟。
时间比自己往日到家时过去了大概半个钟头,傅冲忽然看见那几棵木棉树后走出一个人影。那是个身材很高的男人,人很瘦,就显得似乎有些隐隐地驼背,他往自己的车位处望了一小会儿,慢慢朝便利店面走去。路灯离店面有些远,昏黄的光照在那人的头顶,似乎能看出发丝中已有片片的斑白。他身上穿着普通的棉布衬衫和休闲长裤,被夜风一吹,裤腿荡了荡,越发显得人削瘦而单薄。
傅冲见那人进了便利店,便匆匆走了过来,站在便利店的门口。那个男人背对着自己正在买烟,店里灯光很亮,傅冲看见那个男人一只手在自己的左腹部轻轻按着,似乎很不舒服,老板从架子上拿了香烟下来,竟然和自己天天买的一样。男人撕开烟盒,从裤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上一只烟,慢慢转过身来。
☆、第二十四章 上
走出便利店的门,林原深深吸了一口烟,目光在那个已经熟悉的车位上徘徊了片刻,似乎有些微微的失望,他抬头朝楼上望去,明亮的灯火在高低错落的楼层间参差不齐地闪动着,像是提醒晚归的人快去体会家的温暖。他看了看腕上的表,慢慢朝通往小区出口的小路走去。
木棉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摆着枝条,南国的夏夜减了些白日里的酷热难当,多了几分难得的清凉。傅冲悄悄站立在树后,手中的烟头闪着暗红的光,在越来越深的夜幕里,像是要燎原的火种。一只夜归的猫大概把他看成了站立的树,若无其事的在他的脚面上穿行而过,头都没回。
他知道自己的心在“呯呯”地跳着,抓着公文包的手心里全是汗水,两条结实的腿在不停地哆嗦,以至于不得不伸手扶住了身旁的树干。在那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就像他不知道林原为什么要悄悄徘徊在自己的身边,却隐而不见。
看着林原有些孤单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路的尽头,他猛地踩熄了一直没有吸的烟,快步跟了上去。
林原似乎对这一带有些熟悉了,一直不疾不徐地朝前走着,夜色与两侧楼宇的灯光交织着,给了他一个忽明忽暗的背影,那背影与七年前有了一些不同,也许是因为瘦得太多,失去了原有的健壮与挺拔,却凭空多了些颓唐与落寞。
他手中的烟吸完了,从烟盒里又取出一只,一阵风吹来,他停下了脚步,侧过身低头避风打火。微蓝的火苗照亮了他的侧脸和腮边的几丝白发,他的脸色苍白中透着一丝晦暗,胡子虽然刮过,但到了晚上这个时候却又是铁青一片,让瘦削许多的脸显得愈发憔悴,他微微眯起眼睛,点着了嘴上的香烟。
在那一刻,傅冲感觉自己身体里不知是哪个地方也被那蓝色的火苗点着了,火辣辣的疼。
拐过路口,是另一个年份有些稍长的小区,小区大门外一溜的门面,外面也有不少小吃和杂货摊子,倒是生意兴隆,人来人往。
林原似乎想买点什么,没有往小区里面走,而是顺着那排门市慢慢溜达,到了靠里面一个小小的水果超市,他似乎有些累了,微微站直了身体,一只手轻轻按着小腹,皱紧了眉头。超市里有人看到了他,一个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哥,你怎么才回来啊!”伴随着清亮声音的是一个年轻男生的身影,他急匆匆地从里面跑出来,帅气的脸上一副焦急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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