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冲哥!慢点儿,喝急了胃疼!”董剑抓住他又要倒酒的手。
“没事儿,这点儿啤酒,我胃没事儿,不像他那胃,喝一点就嚷嚷不舒服,现在搁那里头……不知道昨遭罪呢……”他忽然松开了手,任董剑抓住了酒瓶,颓丧地靠在椅子上,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不小心揭开了身上一道深深的伤口,一种锥心般的苦楚猝不及防地直击在了心底。
“冲哥,你也别太着急上火了,林市长那种家世背景,和一般老百姓能一样吗,事儿是出了,但是他家里人和亲戚能不在外面给他找关系吗,再说你也明白,”董剑忽然压低了声音,“肯定有人跟他是一条道上的,这种事儿,要想里面的嘴紧,外面的就得紧活动,你放心吧,我感觉最后不会定太重的刑!对了,听说那个搞开发的实名举报时有人在背后黑了林市一道,整了不少很机密的硬料给他,他奶奶的,这人够阴毒的,整个一出借刀杀人啊!”
傅冲的眼睛慢慢抬了起来,董剑似乎看到一抹像天边残阳般血红的东西在他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浮现出来,那双眸中的情绪既复杂又零乱,就像堆在傅冲面前乱七八糟的酒瓶子一样,他看不懂,却隐隐在那目光中感觉到一份带着狰狞般的绝望。
“董剑,我要说那个人是我……你信吗?”傅冲低低地问了一句,似乎是朋友间开的一个平常的玩笑,可是董剑从他轻轻颤抖的嘴角和不经意间从杯口洒到桌面的啤酒泡沫中,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哥……”他发现原来自己也不是什么话都贫得下去。
“说来话长,再来箱酒吧……”傅冲看了看桌边已经空了的啤酒箱子,从裤袋里掏出烟来,递给董剑一根,自己点上一根。
饭店的厨师和服务员确定两个人不再加菜后已经下了班,只剩下住在店里的老板夫妻俩在前台一边看电视一边磕瓜子,喝了整整两箱还没尽兴的客人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无论男或女,喜或忧,酒精,总是一个能让人加倍兴奋或是忘却痛苦的东西。
傅冲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自己即将离开家乡的前夕,将这件压缩在自己心房最深处的秘密,向一个似乎没有那么亲近的人倾诉出来,并且从头至尾,毫无保留。
或许,因为董剑是一个……同志,是一个知道他和林原真正关系却始终守口如瓶的同志吧!在这个忽然间变故丛生、冷暖颠倒的世界里,自己和那个男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已经把自己压得太沉、太重,几乎就要被杂草和泥土掩住了呼吸,如果不支起头颅找到一个裂口,他害怕自己会被这份沉重彻底的掩埋。
正在磕瓜子的老板娘忽然竖起耳朵听了听包房的声音,“听见没,不知道哪个帅哥喝大了,哭上了。”两个人摇摇头,目光又被电视里狗血的抗日神剧吸引过去。
董剑看着伏在桌子上哽咽失声的傅冲一时有些束手无措。
打他从部队转业到政府办工作起,喜欢男生的本性便让自己自然而然地对年龄相仿又高大帅气的傅冲有所关注。董剑有朋友,可是这并不影响他欣赏出色的同性。在他的印像里,这是一个工作中老诚稳重、心细如发又有独立见解的职场人才。而在运动场上,肌肉发达、力量出众的傅冲又是个头脑灵活、强悍有力的纯爷们儿。不管是哪一种的印像,都和面前这个满脸是泪、哭得一发不可收拾的男人大相径庭。
他没有劝他,因为他知道,压抑太深的时候,只有释放才是最好的选择。何况董剑自己,也正被傅冲讲述的他与林原的过去震惊着、感慨着,迟迟不能平静下来。
他只知道他们应该是情人的关系、秘密的上级和下级的情人关系,为此,他曾在心中为自己知道这种关系而暗暗兴奋过,甚至因为林原的身份而幻想过这两个人的故事一定是浪漫而又神秘的。毕竟生活是如此的平淡而无味,同志情感的压抑更是让人找不到太多的亮色,能够在身边两个不同寻常的人身上找到一份想像也是一种无奈的快乐。
然而这想像背后的事实竟然是这样一副悲凉冷酷的面孔,那两个男人之间发生的故事让他既心潮起伏,又瞠目结舌。
“冲哥,来,再喝一个,我陪你!”董剑将斟满酒的杯子塞到傅冲手里,此时此刻,或许酩酊大醉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傅冲把酒干了下去,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泪水,“董剑,今天我可能说的多了点儿,你是个心里有数的人,有些事哥也不用多叮嘱你了。最近我常常在想,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时运是一方面,或许……也是我太冲动太……绝情了吧。”
董剑也把酒干了下去,“哥你放心,我是啥样人你心里也有数,我也用不着跟你这儿打什么保票。至于你和林市长之间的恩怨对错,除了老天爷和你们俩自己,我觉着谁都没有发言权,不过,弟想和你说一句话,”董剑似乎有些激动,坐直了身体,“我就觉得吧,那句老话说得最好,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也许现在看你是冲动了,伤害到他了,但没准就是救了他呢,林市长的脾气秉性你最知道,他的官要是再大下去,还不一定陷到多深的泥潭里呢,真要到那时候,可真是谁也帮不了谁了。”
傅冲看着董剑因为酒精和激动而越发胀红的脸,听着他作为旁观者的一番话,眼前忽然闪现出那张存着巨额资金的股东卡。
是的,对于那个能力超凡却又胆大贪婪的男人来说,也许从他在几个秘书候选人中选中自己的那一刻起,便改变了他们两个人的命运轨迹。
你伤害了我,却又让我疯狂地爱上了你。我报复了你,改变了你的命运,却更希望被命运扼住的不是你的咽喉,而是你悬崖前疯狂的马蹄!
(2009年10月,林原因滥用职权罪、受贿罪被锦海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有期徒刑九年并处没收个人全部非法所得,他当庭未提出上诉,之后便来到槐林监狱服刑。佟灵秀在2009年年底申请同其离婚,林原无条件表示同意。)
晚饭前,傅冲抬头看了眼在客厅里看电视的闩安,电视里正传来央视主持人大气端庄的声音,“今天是2010年5月1日,中国上海世界博览会正式开幕,本届世博会的主题是,“城市,让生活更美好。”
槐林监狱的犯人阅览室里,一个高大瘦削的身影正在认真的阅读报纸上的一则新闻, “2011年10月5日,苹果董事长及联合创始人乔布斯去世。”那个男人似乎有些惊讶于各家报刊对这个新闻长篇累犊的关注和报道,在他的印像里,这个品牌的手机似乎并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2012年12月22日,犯人生活区的一块黑板报前围了几个犯人,板报右下角划出一个小区域,用彩笔写下一句加粗的话,“玛雅人预言的2012年12月21日世界末日已经过去了!” 有犯人在板报前路过,指着那句话对另一个老犯嚷,“我操*你大爷的,昨晚你说是世界末日,骗老子把辛辛苦苦攒那几根宝贝全他妈跟你分着抽了,妈了个逼的,这回世界末日过去了,你给老子吐出来!”
2013年春,秦国曼谷著名的四面佛像前,傅冲双目紧闭,默默不语,似乎在祷告着什么。旁边的Frank一边用手机看着头条新闻,一边自言自语,“新大大上台了,大盘这底也筑得差不多了,哎,ANN,跨年时我就说来秦国,小傅干嘛说不行?他又不是没有假期。”闩安的眉毛皱了起来,“你问我?他跨年都是要去香港的,年年去,也不嫌……腻。”“那你怎么不提反对意见?这不是你的性格啊!” Frank表情生动地质疑着。“算了……说了你也不懂。”闩安莫名感觉有一股火冲到了头顶,有些不耐烦地转身朝外面走去。
阅览室里,负责收发报纸的老犯人一边摆放杂志,一边对那个正在看报的男人说,“大林,听说你又减了半年,恭喜啊,照你现在这表现跟速度,我觉着明年八成儿你就能出去了。”男人笑了笑,“谢谢,借您吉言。”他的眼睛在报纸的新闻标题上停顿着,“2014年9月29日,香港民众走上街头反“占中”,超过140万*人签名支持。”他的目光在报纸上停留了半响,那目光似乎早已穿过那薄薄的纸张,穿越到那个繁华暄嚣的东方之珠的夜空里,星光下。
2015年6月5日,深圳的气温和股市一起向高点不断地冲刺,在Frank的不断提醒下,傅冲卖出了手里所有账户的股票。
八月的那一天,夜里,傅冲拖着有些疲惫的步伐从香港过关回到自己在深圳的小区住所。夜已经很深了,小区门前几棵高大的木棉在微风中轻轻颤栗着叶片,好像在抱怨总有夜归的人吵醒它们的梦。
门前的便利店还没有关,傅冲进去买了一包烟,不知不觉间,那个男人常抽的烟已经成了自己的最爱,倒是那个人本身,这些年应该很少能抽烟了吧。
他随着自己的心思苦笑了一下,接到姐姐信息后的整整一天,这个男人像一道解不开的咒语一样缠着自己,一刻都没有放开。他轻轻撕开香烟盒的包装,抽出一只烟来,却没有立刻点上,而是放在鼻子下面轻轻闻着那浓郁的烟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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