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门是绝好的吸声材料,即使拼命敲打也只会发出扑扑闷响,上面只有手掌那么宽地一条窗口供警卫巡视每个房间的情况,门下有一个送食物的口子,只可惜每天递进来的只是一碗白水,并且就算齐洛怎样试图和这些人说话,对方也像个哑巴丝毫不会理会。
时间在这里冗长得像泛滥的洪暴,普通人能够忍受的极限只是24小时。
安然的房间在斜对角,虽然齐洛觉得如果通过那送食物的口子大声喊话的话,对方也应该能听见,不过却极有可能被警卫兵制止后再被延长禁闭时间。
“对不起,前辈,连累你了。”
在进来之前,他很诚恳地向对方道歉,害别人一起吃这样的苦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而安然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别假仁假义了,你早知道会这样,更严重的后果你都知道,”说这话时他却丝毫没有责怪的神色,“当然,我也知道,所以都是自找的,不需要什么象征性的道歉。”
齐洛走到门边,端起水喝了几口,胃却更被凉得痉挛了一下,他索性关了天花板上的灯,在一片漆黑中摸回了床上,用外套裹住双手,再次尝试着睡久一点。
虽然确实是及时偏离了飞机,可是那种火力之下,很可能俊流已经中弹了,米迦勒配备的大口径机枪破坏力非同小可,能轻易打穿筋骨,即使是中了一发也可能丧命。
他不停地轻咬着下嘴唇,为自己还躺在这里努力睡觉而懊恼。
正在长久的自我催眠后,好不容易有了一丝意识的漂移,门却被哐一声打开了,当齐洛意识到不是那送食物的小口子被翻动的声音,而是整个门都被推开时,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还没看清站在门口的身影,对方就先发话了。
“齐洛吗?”
他顿时怔了一下,因为那熟悉的声音的主人,并不是预料中应该站在这里放他出去的人。
“凌驹……?怎么是你?”
齐洛犹豫地站起来,仔细分辨着他被黑暗模糊掉的脸,“是陆教官让你来的吗?”
“废话少说。”凌驹喘着气压低声音,在空气中凝结成一团团雾,听上去并不是平常的心态。他紧紧握着手中的一大串钥匙,两步跨到对方的面前,劈头一句,“你想不想去救上官俊流?”
“什么?”齐洛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镇了几秒,立刻反应过来,“你私自来的?”
“小声点,”凌驹一把将他往屋里推了下,接着说,“难道你想一直呆到审查开始,再被送去军事法庭羁押个一两月吗?那时什么都晚了,白痴。”
看着齐洛紧锁眉头没有立刻表态,内心似乎还在激烈矛盾着,凌驹没有工夫和这个没有好感的家伙绕弯子,索性坦白了他的目的,“我们合作吧。我要去把彦凉带回来,他如果一直被悖都军利用,还不醒悟的话,岚啸会被迫这样自相残杀,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很显然,就算现在逃走的话等于错上加错,可一番话说到了心窝子里,齐洛也无暇仔细权衡什么利弊了,反而庆幸还有这么个人和自己志同道合,他们很快从房间里走出来,在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的时候,齐洛瞄到了远远地倒在走廊另一头的警卫兵。
“老天,我们真的会被枪毙,”齐洛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蓄意袭击警卫兵是可以不经过审判,直接就可射杀的重罪,他看着凌驹手里的一大串丁零作响的钥匙,总算意识到这小子早就不打算留退路,“我以为你是偷的。”
“外面还躺着一个,够枪毙两次了,”凌驹满不在乎地催促到,“别磨蹭,他们随时都会醒。”
齐洛刚要挪动脚步,身后就传来一声低低的断喝,“回来,你们吃了豹子胆了!”
“前辈,”他迟疑着停下来,跑过去半蹲在安然的房间门口,通过那狭窄的送饭口对上了那双焦急的眼睛,“你没睡着吗?”
“你俩闹那么大声,死人都能听到!”安然为对方不知天高地厚的鲁莽行为捏一把汗,焦躁地斥责到,“别做傻事,小洛!你冷静想想你为什么来贺泽?陆教官不是不讲情面的人,他会用最短的时间保我们万全,别在这里前功尽弃!”
“我明白,”诚恳的忠告并没有动摇齐洛的决心,他直视着安然的眼睛,试图让对方明白此刻他并不是头脑发热,“但是,是我连累俊流被带走,那个画面现在每天都在我脑子里徘徊,我没有闲心再等着他被带到更远的地方去,现在不抓住这个机会,我一辈子也良心不安。”
说完齐洛顾不得再逗留半分,站起来时迎上一旁凌驹的目光,同样是毫无动容的坚定,于是他将最后一丝退缩的冲动抛在脑后,两人一前一后朝尽头的楼梯奔去。
“等等,你们两个混蛋!给我回来!”
“别理他。”听到安然气急败坏的喊声,凌驹不耐烦地一把拉住心软的齐洛,准备就这样拽他下楼,可接着传来的声音却让两个人同时站住了。
“自以为是的傻瓜,想变成炮灰吗?!放我出去,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只有你们两个应付不过来的!……你们是去救人,不是去白白送死!”
凌驹看了看手里泛着金属微光的钥匙,拿不定主意般抬起头,“相信他吗?”
齐洛笑了笑,脸上带着满满的自信,“无所谓啊,他要不配合的话,我们也不介意被枪毙第三次。”
负责夜巡任务的几组警卫兵一手挎枪,一手提着雪亮的手电来回走动,配合着基地中高架的大功率探照灯,让黑幕的掩护也失了效果。逃出来的三人耐心地绕过光的轨迹,在巡逻部队的空隙之间很快接近了机场跑道,纯白的米迦勒在夜的底色上尤其出众,他们一眼就看见了整齐排在停机坪上的爱机。
集中精力抵御外敌的歧云基地显然对内贼疏于防范,警报未响之前,这里熟悉的环境对他们来说显得相当得心应手。凌驹将事先藏在草丛深处的飞行装备分给其他两人,还没等他们完全换好衣服,他便第一个匍匐着钻到了机群中,在大片机翼的阴影下找到了他的M4,正当他准备站起来找个合手的位置爬上驾驶舱时,一旁传来了齐洛刻意压低的呼声。
“我的M1不在这里!只有四架米迦勒,怎么回事?”
“你的那架伤得比较重,”安然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丝担忧,“恐怕是被拖去仓库里修整了。”
“这可伤脑筋,”齐洛有些焦急地望着其余两架静置的机体,无奈这些只认唯一主人的忠臣,倘若他人驾御,就连发动机都点不燃火。
凌驹闻声也很快靠了过来,同他们一起隐蔽在机体尾部下方地阴影里,紧接着他从自己的外套里掏出一样东西,转眼塞到了齐洛手里。
齐洛只觉手上一沉,是金属冰凉的触觉,再定睛一看才发觉是把货真价实的SS(SILVER STAR)新型全金属自动手枪,惊讶之下他与安然异口同声问道,“你哪里来的?”
“从那昏倒的警卫身上搜的,我想肯定用得着,”凌驹若无其事地回答,丝毫没有在意这样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并继续在对方哑口无言的注视中老练地说着,“你应该会用吧,武器课上教的是老式的,还不比这个好用。满匣,20发。”
“你自个儿进到仓库里,我们在这里等着,只要一听到枪响我和大哥就先起飞。你动作得快点,赶在他们抓住你之前找到M1。”
“行不通,”一向谨慎的安然立刻提出了反对,“仓库门至少有一吨重,是由里面的电子锁控制,子弹是射不穿的,就算破坏了锁,一个人的力量连条门缝也抬不开。”
凌驹正要开口解释,齐洛便在同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不,我想起来了,仓库后面有一个工作人员通行的小门……”
他没有再说下去,仅仅是一瞬间的眼神交流就达成了共识,齐洛随即将那把枪别在了皮带下,轻声退出了宽敞的停机坪。
在两人屏息凝神地等待了约摸一刻钟后,远处果然传来接连的三声枪响,声音被无垠的寂静扩散,久久回荡在基地的每个角落,两秒钟之后,仓库方向的灯火像被激怒的电光般,立刻虎视眈眈地通明起来。
在拉长的警报和远处奔过来的零星电筒的光点中,凌驹和安然沉着地翻上米迦勒的翅膀,顺着她光滑的脊背利索地爬进了梭型的驾驶舱里,接着他们一刻也不敢松懈,用最快的速度固定身体,启动程序,连接大脑与米迦勒的控制回路,并在同步率刚刚飙升上30的时候点燃了引擎。
两架米迦勒先后滑上不同的跑道,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条不紊地加速,腾空,收起落架,动作如此流畅的优雅,以至于刚被警报吸引来而看到这一幕的警卫队,都以为是执行夜间任务的正常起飞。
地面上的灯火很快被云雾掩盖了,两人都没有说话,密切注视着雷达上的信号,漫长的五分钟一秒一秒过去,正当安然的顾虑开始成倍滋长,便有友机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雷达的范围之内,正尾随他们急速逼近,当机体的资料呈现在眼前时,那正是他们所期待的M1。
一切出奇的顺利,安然忍不住拍了下面前的操作台,露出笑容,“好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