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知道他为什么倒戈吗?”安然欲说还休,不知道是否该让对方了解那背后的深远恩怨。
“俊流既然在敌人手上,以此为要挟逼他投降是轻而易举的吧,就算心有不甘也有口难言,”齐洛回答得不假思索,“所以要救就必须两人一起救。”
凌驹一言不发地在旁听着,脚下灰白的云海悄无声息地滚滚而过,此刻的天空就像他的心境,连一枚枚微弱星光都郁郁寡欢。上官俊流,那个他只远远看过几眼,不曾交谈过一句话的陌生少年,今日却成了痛苦的根源。
齐洛,你说得对,两人一起救才是圆满大结局,但是很可惜,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们有这个本事,我也讨厌这种圆满。那么就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
只要上官俊流不存在的话,彦凉就不会再被敌人利用,也失去了继续背负判国罪名的理由。他的思绪无可自拔地在黑暗的机舱里越沉越深,握紧操纵杆的手心不觉满是汗水。
只要有机会杀了那个黑眼睛的王子,帮你解脱,我可以……承受那份永远的仇恨。
远离爱丽舍庄园后,米迦勒闯入敌军的领空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做好身单力薄深入虎穴准备的他们一路上出奇地顺风顺水,不要说遭遇敌方战斗机的拦截,就连一架前来探察虚实的驱逐机都没有,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直奔黑罗克而去,很难想象在悖都如此森严的军事壁垒下,雷达信号遍及九重云霄的每一寸空气,此刻竟然如入无人之境。
米迦勒开足马力后,数百公里的路程用秒针来计算便足够,就在这种反常的平静已经越发让人担忧的时候,预警系统突然有了反应,雷达显示正前方有两架敌机正急速朝他们所在的坐标靠近。
对方似乎也是那直来直去的脾气,甚至连战斗前期例行的电子干扰也没有,使得自己坐驾的身影清晰呈现在敌人的显示器上,狂妄地提醒对方做好迎战准备。
眼看着双方距离不断缩短,就要近到肉眼能够看见的程度,齐洛不禁深吸了口气,M1在他绷紧的神经下积聚着张力,所有机枪口都已蓄势待发。
就在MZERO刚从前方的混沌黑幕中探出头来,仅仅是茫茫天宇中一粒针尖般细微的小点时,便成为了触发的契机,M1率先猛烈地开火。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在致开幕词之前会先有几个回合的恶战,瞬间近在咫尺的零号机在避开一连串的弹雨后,却没有如想象中般回礼,而是猛地拉高了机身,从三架米迦勒量产机的头顶掠过,刺入了身后广阔的苍穹。
安然他们还未反应过来,远远落在后面的雪风便也对敌机不理不睬,跟随着MZERO的轨迹同他们擦身而过,这才有通话在M1的舱内响起。
“勇敢的小洛,”彦凉的声音带着溢于言表的嘲弄,居高临下地说,“为了奖赏你迫不及待前来送死的决心,我可以老实回答你一个问题,不过只限一个。”
虽然不明白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也立刻掉转机身追了上去,齐洛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俊流在哪里?”
“很好,”听到预料之中的回复,彦凉的气息似乎在笑,“很高兴你没有笨到问他是否活着。他现在就在纳靳城的陆军医院里,我记得叫卡士拉,我们现在就正朝那里去呢。”
对方的干脆出乎意料,齐洛失语片刻,有些不相信这样简单就知道了俊流的所在,要知道他早已做好了对方守口如瓶的最坏准备,即使抱着一定能够打听到的决心,应该也要付出并不便宜的代价。
“真的吗?”他并不是会相信免费午餐的呆子,警觉地追问下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游戏规则,”彦凉不容他多嘴,直截了当地摊牌,“只要一到纳靳上空战斗就开始,一个小时之内不会有别人来打扰我们。我已经告诉你他在哪里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个小时内你要能活着见到俊流,就算我输,你可以带他走。”
陷阱。齐洛的第一反应,越是看似捷径的路,越可能是陷阱。纳靳城几乎整个就是一处敌军的老巢,在根本不熟悉内部环境的情况下冒失进入无疑自寻死路,更可怕的是,俊流也许跟本不在此处,而是彦凉有意设下这个圈套,安排好了守株待兔的猎人。
“为什么是一个小时?若我找到他的时候已经超过一小时了呢?”齐洛很清楚其中的风险,可他又不甘轻易松手,而是急切地想知道更多确切的信息。
“这又是另外两个问题了,就当是副赠品吧,”彦凉仍旧悠然自如地说着,并不担心对方会忤逆他的步调,“主人家当然不会欢迎你们逗留太长时间,一小时之后空军基地会派足够的雪风来下逐客令,他们也会通知地面的部队,把医院整个戒严,我想你不会笨到去撞枪口吧?”
“为什么悖都军突然这么好心,早知道我们入侵还按兵不动?”
“第三个问题了,他们自知之前的绑架行为理亏,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
说完,彦凉似乎对对方的谨慎有些不耐烦,“你有时间考虑,想要和安然他们商量的话也请便,离纳靳还有不到十分钟,若你不想接受这个游戏,我们现在就可开战。”
“我接受。”齐洛并没有让他等下去,果断地应承了,语气里再不见任何瞻前顾后的游移,“我一定会见到他。”
“呵呵,那意味着你必须强到可以杀掉我。”
“不,”齐洛认真地纠正,依旧固执地认为对方需要的只是相同的救赎,“我会把你们一起带回去。”
彦凉不想再理会他,他们是完全相反世界的人,即使再争辩也无法说服彼此,就算继续挖苦他的幼稚无知,也只会是浪费时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齐洛却似乎没有就这么结束谈话的意思,虽然对方的行为对他来说也同样难以理解──站在彦凉的立场,即使坚持不透露俊流的消息,他们也根本无计可施,还不知会抓瞎多久。
“你还真贪心呢,第四个问题了。”彦凉说完兀自冷冷一笑,不打算和这个小子再讨论更深一层的话题,“和你的伙伴商量一下对策吧,刚才那些只是我俩的悄悄话而已。”
结束通话后,他长吐了口气,身体在座位上放松。眼前正被月亮女神临幸的天空显得一陈不变的腻味,飞行也同样如此,再复杂深奥的机体也会让人有厌倦的时候。就算是朝华初升,晚霞垂暮,一天中两处最壮美的景色,也比不上那黑瞳中流转的半分神采。
“快了,就要结束了,”彦凉轻轻自语着,又像是在与最了解他的MZERO说话,不觉抬起手,抚摩着脑后的金属钳那没有温度的表皮,下面冰冷的线路比人类的血管更让他觉得亲切。
“我要俊流亲眼看到你死去。”
第34章 一定要与你相见
齐洛并没有急着与安然通话,而是让M1调出了纳靳城的地图,在细心观察了卡士拉医院附近的设施与布局之后,他循着之前收到的信号,试着向远在他方的歧云基地发出了通话的请求。
当耳边成功地响起陆威扬的声音后,他顾不得为之前单方面切断通讯的行为道歉,抢在对方开启无关话题之前说,“陆司令,我很难解释现在的情况,不过我们已经知道上官俊流的具体位置,是在纳靳城内的卡士拉医院,我们现在正在赶往那里的路上,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是请你先听听我的计划好吗?”
陆威扬想说的话就这么全被堵了回去,原本怒火就没熄,连气都还没喘回一口,对方就又自作主张地扔过来了麻烦,他有预感自己从无瑕疵的处事方式即将因为这孩子而前功尽弃。即便如此,陆威扬看了一眼还站在不远处的总指挥官,微微背过身去,带着豁出去的想法默许齐洛继续说下去。
“卡士拉医院以北有一条城市主干道,我尽量找机会在那里迫降,到时候会给你消息,请你派一队战斗机过来掩护,这样多少能引开敌军注意。十分钟后让一架夜猫直升机在相反的地方,也就是南边的大教堂废墟旁来找我,我会点燃那里的枯草原做降落信号,如果再过十分钟后还见不到信号,就让所有人自行撤退。”齐洛说着停顿了一下,把他最不忍心的部分和盘托出,“最后……不管我能不能回去,请你下令炸毁停在公路上的M1。”
“你要牺牲掉米迦勒?”陆威扬一听,连计划内容的可行性也顾不得多想,忍无可忍地质问到。
“这个是唯一的办法了,就算我找到了俊流,也不可能回头乘M1离开,只能从相反的方向走。若我没能逃出来……那就更不能让她落到敌军的手上。”
交往的时间短得可怜,还没有等到足够的默契和强大,甚至没有赢来应该属于她的胜利荣耀,就需要面临牺牲。齐洛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对将M1亲手交给他的陆教官的器重更感到非常惭愧。但他更清楚的是,他愿意紧紧握住这种选择带来的希望。
“相信我,我保证会把俊流平安带回来,一定会回来接受您的处置!”他笃定地对着那头的寂静重复着,“相信我!”
“齐少尉,”陆威扬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这个年轻人将要去做一件多么胆大妄为的事,也尽量控制自己用经验和常识训他个狗血淋头。他知道没用了,不要说作为老师的威信没用,这个青年的心志平稳得不受死亡的染指。要知道那不是捉迷藏的儿童乐园,是侵略军大本营,即使受过专业训练的特种部队也会心里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