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趁着空挡喘几口气,腹部便被狠狠地揍了,坚硬树干抵住了背部,连缓冲的余地都没有,肠胃像海绵一般被冲击力压扁,乱做一团,好在几天都没进食,不停吐出来的不过是唾液和胃酸而已。
红色的涎体从他的嘴角一直垂落到地面,他无法缓解地干呕着,快要不能呼吸,被手拉动着的绳索几乎把树皮的一截磨出印子,尽管他的身体想要化为一滩烂泥,却最终强撑着没让膝盖触地。
就在面前的刽子手面无表情地准备继续施暴的时候,费尔走了过来,示意那个男人退到了一边。
他用指节抬起齐洛的下巴,满意地欣赏完那张被扭曲了的俊朗面孔,朝着这奄奄一息的青年抖了抖手中的羊皮纸,满带嘲弄的口气,“没有你我们就寸步难行吗?你太自作聪明了,可怜的少尉。”
齐洛用模糊的目光盯着他,刚刚的殴打所导致的眼底出血让那张红色的脸显露从未有过的狰狞,他下意识想去咬断他肆无忌惮的手指,可脸上严重的淤伤让他连吃面包的劲都没有了,最终,他用尽力气也只能将一口带满血污的唾液啐在对方那冷傲的苍白色面孔上。
这下,就连一旁的麦克森也为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捏了把汗。费尔算是个非常通情达理的上司,但那是指没有谁弄脏他的衣服或身体的时候。
果然,费尔的眉毛轻微抽动了一下,慢慢取出无论何时都会带在身上的干净手帕,用力拭去了脸上的污物。
接着他一言不发地退后一步,忽然抬脚狠狠地踢在了齐洛的跨间。
毫无防备的他惨叫出声,敏感处遭到重击疼得他全身痉挛,不顾已经被勒得血肉模糊的手腕,剧烈地挣扯起来,冷汗顿如雨下。他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地跪在了地上,发出如同哭泣般的微弱哽咽。
“我想你替我们开门的时候不需要那玩意儿吧?”费尔目睹着他扭曲的蜷成一团的身躯,冷酷地甩手走开,催促着部下们重新上路。
从刺骨的冰水中上岸的时候,隆非因腿部失去知觉而滑了一跤,就在往后倒的瞬间被俊流从旁边扶住了。因为耐受不住寒冷,他们在坚持走了一段路程后重新回到了陆地。
俊流没有再放手,他索性将隆非的一只胳膊绕到自己的肩膀上,承受起这个男人的一半体重,继续沿着漫长的河岸线前行。
“你……”
紧靠着自己的躯体不知道安静了多久,始终只听到粗重喘息声,沉默却忽然被打破。
“你还生我的气吗?”隆非低声说,声音小到像是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私语。
“不,你做得很对。”俊流心里还挂念着身陷敌营的朋友,自然地误解了对方的所指。
“我是说前天上午的事。”
这下少年沉默片刻,没有正面回答,他感觉到这个男人粗糙的手体温过低,于是平淡地说,“话太多会耗费你的热量。”
“你知道,”隆非没有理会对方委婉的拒绝,喘了口气继续说着,“我从没想过要迁怒于你。”
“我也不想处心积虑地从你父亲那里讨回什么,只是抱着一心求死的念头去了战场而已,最初的两三年的确是与上官家断了来往,但遇见你的时候,我已经不恨任何人了,也没有任何的企图了。”隆非说得很慢,一改平日的嬉笑嘴脸。习惯直来直去的他,这次却似乎辛苦地挣扎在措辞技巧中。此刻他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想把心剖开给对方明明白白看一次,“我是说,我接近你的目的很简单……”
“不就是性欲吗?”俊流显然还在闹着别捏,木然地脱口而出,自以为对这个男人已经没抱什么别的幻想,“的确很简单。”
一句话让隆非生生把后半截咽了下去。他自我解嘲般地弯起嘴角笑起来,打消了一大堆多愁善感的情绪,那可真是太不像他的作风了。
“俊流,”他直呼他的名字,从刚刚少有的柔软语气中回复了他惯用的态度,但表情却更认真了,“我在皇室混了那么久,一直旁观着他们每个人走的路,虽然姝亚出嫁的时候我也想过干脆就这么把她拐走,最终却还是屈服了,我只不过是一介草民,没有任何资格干涉她——或者你们的命运。总有一天你会站在和你父亲一样的立场上,我只能说,那实在不是人干的差事。”
“父亲那样做……是因为我们的国家不够强,”俊流面无表情地接上话题,“不然的话,就没有人会做无谓的牺牲了。我不会再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呵,但愿真能有那一天,如果是你的话,我还真想看看贺泽的未来。”隆非为他的年少轻狂宽容地笑了,但紧接着便叹了口气。他近距离观察着少年乌黑的睫毛和发丝,从未有这样一刻发紧地怀念起能随时亲吻他的日子。那些本该被烟云炮火毁掉的生活,却因为他的出现而有了激动人心的片段,于是他带着隐藏起来的深深眷恋,一字一句地说:“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今后,即便你没能做到,没能实现大家期望的样子也没关系,就算你因为私人的意愿而牺牲了国家的利益,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指责你。”
像是被这句话拨动了心弦,俊流转过脸看着他,欲言又止。正在奇怪对方话语中的蹊跷,肩膀便重重地一沉,突然下坠的力量差点连他也拽倒。
“真见鬼。” 隆非毫无预兆地跌坐在了泥泞的地上,手紧紧按着装有义肢的腿,“我怕是走不了了。”
少年拉不动这个体格足足比他大一圈的男人,有些焦急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树林静谧异常,只听得到流水潺潺的声音,于是他迁就地说,“那我们稍微休息一下。”
“不行,”隆非粗暴地推开他,“你先走,我坐一会儿就追上去。”
俊流没有放手,也没打算争论,表情就像在看一个闹情绪的孩子。在某些时候,两个人的角色会像调转过来了一般,未经世事的俊流虽然就像玻璃般单纯易碎,但有时却又会异常地坚定。
“听着,这个地方我知道,过去我们在做野外生存训练的时候,我和一个同伴经常在这附近取水和抓鱼。再往前走你会看到一条更大的河,对岸会有一片空旷平地,就是野战队的训练基地,那里有可以接通校长办公室的内线。”
说完,他严肃地看着还带有迟疑表情的少年,用强硬的口吻吼到,“还站着等我发火吗!去找他们帮忙,别再耽搁了!”
俊流被迫离开的时候驻足了数次,他也无法形容在刚刚一瞬间隆非的给他留下的印象为何显得决绝,老实说,除了在身体相接的过程中他会遭遇对方那非理智的目光,这个有话就说的直肠子不会留余地给模棱两可的猜测,于是他从未试图去解析隆非眼睛里的深意,但这次,俊流竟然有回头加以确认的冲动。
目送着少年的背影没入丛林深处,逐渐被繁茂的枝叶掩盖,隆非用平常的节奏摸出裤袋里的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含在了嘴里,因为被雨水的湿气侵扰,打火机费了些工夫才点燃它。
随后他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悠然吐出了第一口白烟,随口说到,“还想看到什么时候,不出来做个自我介绍吗?”
四周安静了片刻后,便很快响起了靴子无顾及地踩在细枝上的断裂声,莱奥就像从这融化着他的丛林背景中重新被析出一般,从悄无声息行动的鬼魅回到了血肉之躯。谁都不知道他何时消减了那十多公里的距离,如同突降的噩梦般捕获了他们。
“真是名不虚传,”他拍掉了身上牢牢粘着的带刺果实,用上扬的眼角打量着依旧敢背冲着他站的隆非,要知道,他随时可准确找出十处以上从人类背部一击毙命的位置,“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没人能从背后接近我超过十分钟还不被察觉。”隆非轻描淡写地带过,他可没有余兴将自己的经验和敌军分享。实际上,对方会选择掉头追击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不幸的是比他预计得快了许多。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纵容你救走他吗?”莱奥轻佻地扬起眉毛,一边将皮套里的军刀抽出来,一边阴森地笑着,“我回去帐篷以后就没再合眼,你们是怎么跑的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倘若那时候我出一声,就能把你们逮个正着,你知道为什么没有吗?”
隆非沉默着扔下手中只抽了一口的烟,用脚碾灭后终于转过身来,顺手折了一根挡在他身前的树枝,除了这个外,没有什么更坚硬的武器能够让他就地取材了。
莱奥看着对方手中那个妄图与他的合金刀身一较高下的愚钝木头,就如同他的主人──一个已经被丢弃的老旧部件妄图与他这个强壮得能干掉一头熊的杀人武器作对,本身就是极为荒谬的。
“是因为我想跟你那惹火的小情人单独相处,”他低声自言自语,脸上的肌肉因为急速聚集起来的兴奋而开始细微的抽动,“这样就再也不会被谁打断了,很棒是吧?可否先告诉我,他会以多动人的表情和姿势来迎接男人的侵犯呢?”
“你这蠢样恐怕不是他喜欢的类型,”隆非忍不住冷笑一声,“他不需要半小时就能到达野战军的营地,我看到时候,让那些被正好无处发泄的野战兵陪你玩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