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俩说不到一块去。” 俊流没心情和他扯歪理,语气便更加斩钉截铁,“我在这里死了便一了百了,要是落在雷枢手里,下场可能更惨,他早就恨我入骨,鬼知道会用什么手段折磨我?”
“那就到时候再想办法。”彦凉也加强了语气,“现在明显不是时候,凭什么白白放弃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俊流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过了片刻后,他像是又想通了什么,小声说,“哥……你如果想活下去的话也不用顾忌我,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他们的目标是我,只要抓住我,应该不大会在乎别的人了。”
“我不是答应了要带你走的吗?”彦凉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就是吃俊流这一套,纵然百般看不顺眼,偏偏又要接招,索性也不勉强对方了,一把拉住他的手说,“不想投降就算了,听天由命吧。”
对方的手掌又湿又热,俊流却没有挣开,而是偷偷看了一眼他,觉得彦凉也不是他记忆里那么可怕了,虽然照样是话不投机,但好歹能对话了。
两人回归了沉默,雨林突然间安详得不可思议,一缕阳光晃过俊流的眼角,他眯着眼睛抬起头,刚好看到两只颜色漂亮的鹦鹉一前一后,悠然飞过天空。俊流的目光追着它们消失在茂密的树冠之间,没来由地升起一种超脱感。
最后这一段路,他们两人手牵着手,走得很平静。
第115章 屹立不摇
阿尔法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们被卡索拖住的那半个小时里,西格玛上尉一行四人雷厉风行,竟然赶超了他们,先一步截住了上官俊流。
而西格玛也没有想到,他们屁股后面还远远跟着一截尾巴。
麻古一路上跑得差点没断气,他觉得自己八成是脑子短路了,硬是鬼使神差地跟上了这几个危险的家伙,对方的体力惊人,四五十公里的雨林越野,身上还背着至少二十公斤的物资弹药,除了放慢速度喝口水的功夫,全程就没有正经停下来休息过。
麻古从小在危险的中心区里长大,经过了严酷的生存淘汰,对自己的耐力和灵敏度很有自信,但在这帮职业军人的面前也自愧不如,幸好他昨晚填饱了肚子,身上也没有负重,使尽了全力才勉强没被甩开,但离崩溃也只有一线之隔了。
他压抑着自己的气息,隐蔽在队伍的后方,麻古的想法很简单,他想知道俊流到底还有没有救,如果有,他就见机行事,如果没有,他索性掉头就走,也算落个心安理得,今后不会再被这份悬而未决的牵挂所折磨。
但是当他真正看到俊流被痛苦扭曲的脸时,他的脑子就乱了,之前考虑得好好的打算,也不知所踪了。
彦凉身上带了一把手枪,但面对敌人的重火力四面夹击,完全起不了什么作用,很快便打光了子弹,被困在隐蔽地点坐以待毙。
见猎物没了反应,西格玛命令停止攻击,四个士兵从隐蔽处走出来,端着枪慢慢逼近过去。
彦凉的左胁处中了弹,伤口离心脏较近,出血严重,又黏又滑的黑血迅速打湿了他整个胳膊和半个胸膛,他一动不动地靠在树下坐着,紊乱地喘气,意识因为急速的失血而变得迟钝,而俊流守在他身边,焦急地脱下自己的衣服,替他按压住伤口止血。
他刚刚按上去,彦凉便顺势抓住了他的手,看着那双他注视过无数次的黑眼睛,他清楚知道这也许是最后的诀别,内心深处终于压抑不住一阵颤抖。
该来的总是会来。背弃了国家,家族和使命,他这辈子注定一事无成也一无所有,只是喜欢一个人,也造出来一场大孽。其他东西失去也就罢了,他无能为力,可他不相信连唯一想要的人也得不到手,他不甘心放手,没想到追到尽头却还是这番光景,好在他本来就不抱希望,此刻也不存在后悔。
他用力摩挲着俊流冰凉的手,命运再怎么可恶,至少最后还是他,还是两人相对的时刻,于是对他也没了怨愤,反而满心都怀了恻隐。
“俊流,听我一次,投降吧。”彦凉轻声说。
俊流呆望着他,紧紧咬着嘴唇,末了又惶恐地摇摇头。
“我还不想死。”彦凉狠了下心,逼视着他说,“你别连累我。你要真那么想死,自己滚去我看不到的地方死!算我白费力气一场!”
俊流知道对方是在故意激将,便更加心乱如麻,各种情绪哽咽在胸口不得解脱,他焦急地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然而敌人却不会给他们更多的时间,彦凉没等到确切的回答,一支黑乎乎的枪口就伸到了眼前。
西格玛见彦凉手里还握着枪,便呵斥了一声,同时将枪口往他的脑袋上抵。谁知俊流突然抬起手,一把抓住了枪管,并立刻从地上站起来,大步跨出了隐蔽处的灌木丛。
西格玛竟被他推得倒退了两步,周围几个人一惊之下,同时举起枪对准了俊流。
俊流牢牢抓着西格玛的枪管,枪口就抵在自己的心口上。他深吸了口气,瞪大眼睛看着对方涂满油彩的可怖面孔,眸子里一片漆黑,里面藏着深不可测的情绪,像是夜空暗暗翻腾的黑云,又像是静静沉寂的厚重沼泽。
“你们赢了,长官。”他心平气和地说,“开枪吧。”
西格玛怔了一下,手中一用力,反而将枪抽了回去,就此放下了。
“卫恩,把枪缴了,身搜干净。”他利落地命令下属。
叫卫恩的年轻士兵立刻端住枪口,谨慎地逼近彦凉的身边,解除了他的武装,并拿走了他随身的背包。
然后他又走到俊流的身后,二话不说架起他的胳膊,迅速地从上摸到下。
“上官俊流,”西格玛看着面前的青年,声色俱厉,“奉雷枢大人的命令,我们要带你回外层区。”
“我不会跟你们走的。”俊流清晰地回答,但他没有随便乱动,只是偏了偏脑袋说,“除非……你们能送这个人去医院,给他治疗。”
“走不走由得你吗?”西格玛瞟了后面半死不活的伤者一眼,毫不动容地说:“雷枢大人说过,除了你之外格杀勿论。”
“他是悖都军的高级军官,空军上校。”俊流镇定地争辩到,“他身上的情报价值有多高,你要是搞不明白的话,不如再请示一下上级?”
也许是对方死到临头还敢挑衅的态度惹他不快,西格玛眯着眼睛打量对方,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不用了,”他硬邦邦地挤出几个字,“那种三流军队的情报,我们看不上。”随后不等对方再说,他轻巧地向另一个同伴递了个眼色,“杀了他。”
“住手!”俊流大惊之下,转身就要扑上前阻拦,却被西格玛一把勒住了脖子,扯进怀里给牢牢制住了。
“哥!!”他眼睁睁看那个士兵举起枪对准了彦凉的头部,不禁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声。
不管怎样,彦凉都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唯一还活着的亲人。
他要是先走了,自己投降的价值就没有了,也不用再苟活了。
也好。
俊流在枪声响起的瞬间,从内心最深的绝望中,冒出了这个释然的念头。
被子弹直接爆了头的,却是那个举起枪的士兵。
麻古涨红了脸,俊流的那一声惨叫,激得他浑身的热血都往上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蹦起来开了枪,一下子就打死了目标,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从树丛里直冲出去,对准离他最近的两个敌兵接连扣动扳机。
他们猝不及防,慌忙转身应战,还来不及瞄准便被打中要害倒在了地上。而当麻古紧接着把枪口转向西格玛的时候,手指却软了一下,因为他发觉俊流还被挟持着,正挡在那人前面。
西格玛眼看着自己的三个部下在极短时间内被解决,盛怒之下失去了正确的判断力,竟忘了手里还抓着个人质,只是立即举起手里的步枪,对准麻古就是几发连射。
几乎在同时,俊流果断抬起手拽住了他的枪管,令射出的子弹偏移了方向。
西格玛气得狠狠蹬出一脚,将俊流踢倒在地,却依旧没法令他松手,俊流仗着他不敢打死自己,两手死死拽着他滚烫的枪管不放。
危急关头,麻古三两步冲了上来,抬手将枪口稳稳指住了西格玛的眉间,手指利落地一压扳机,竟然悄无声息,是个哑弹!
他慌忙连扣两下,仍是无声,这才发现在刚刚的高度紧张之下,他只顾开枪,没发现子弹已经打光了。该死!麻古心里陡然一紧,还没来得及闪躲,西格玛已经一掌劈来,卡住了他的喉咙,将他猛地往胸前一拉,同时抬起膝盖往他心窝子狠顶上来。
那力道仿佛一记钢铁重锤,冲击直达后背,麻古在意识断片的瞬间清楚听到胸下传来咔嚓的断裂声,肺部的空气全挤了出去,整个人顿时窒息,他没能叫出声,只是猛烈地一呕,吐出混合着鲜血的胃液来。
麻古没想到自己居然连一记殴打都扛不住,肋骨刺伤内脏的激痛袭来,他眼冒金星,脑子一片空白,几乎完全丧失了抵抗力,手指一松就把枪丢在了地上。
西格玛还掐着他喉咙不放,收回腿正准备来第二下更狠的,哪知肩膀重重一沉,他被人从后面用力架住,紧锁住了双臂,不知对方使了什么招数,手臂神经突然传来一阵麻痹,他抓不住手里的重量,麻古便顺势滑了下去,委顿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