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勇敢。”齐洛看着她倔强的小脸,上面的那块红疤的形状像一块伤口,非但没有丑陋的感觉,反而平添了战士般的帅气,他不由地产生了一份亲近意味,抬手摸了摸女孩有些扎手的寸头,将手里的导航仪递到了她面前。
女孩立刻咧开嘴笑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像是有一抹阳光刚好照在她的脸上,五官都明朗起来。她一把接过了导航仪,高兴地道了声谢。
“你想拿这个换钱是吗?”齐洛并没有一走了之,继续耐心地问她,“很需要钱吗?”
女孩见他态度和善,也暂时放下了警惕之心,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我想在镇子上买点东西,食物还有药。”
“你一个人会很容易被骗的,这东西还是收起来吧,我这里还有点钱,你先拿去用。”齐洛说完了,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金属硬币。
“哥哥,”女孩十分感激地收了下来,眼睛里殷切的亮光更甚一筹了,“你就好事做到底,再保护我一会行吗?等我买了东西后你再走。”
齐洛欣然答应,便跟着女孩去了。两人去了镇中心的农贸集市,买到了面包土豆和鸡蛋,还有一些油盐,最后女孩走进了一家药铺,找店家要消炎的药膏和消毒用的双氧水,一开始对方还想索高价,但在齐洛出面谈了几句后也便宜了不少。
“家里有人受伤了?严重吗?”齐洛出于关心问了一句。
他一路上遇到了越来越多的难民,即便缺少革命军方面的新闻,也能够想象中心区被战火蹂躏的惨状,很多人在逃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受了重伤,无医无药的在路上便死掉了,只有一部分命大的能撑到边境,他们对于药品的需求十分迫切。
“不严重,就是皮肉伤。”女孩平淡地回答。
在等待店家配置合适浓度的双氧水的空档,齐洛和女孩站在门前等候,他得以有时间仔细打量女孩,破旧的粗布衣服裹了她的全身,只露出一双粗糙发红的小手,指甲也光秃秃的,脸上幼嫩的皮肤被晒得深浅不均。她的面目和打扮让齐洛想起了姐姐年轻时的样子,尽管她们长得完全不像。
齐洛不由地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朵奇。”女孩踢着石子,有点害羞地回答。
“你是从中心区逃出来的吗?”
“嗯。”
“一个人?”
“嗯,房子失火了,爸爸没逃出来,我和妈妈在路上遇到了抢劫,她被杀了。”
齐洛沉默了下来,用目光传递出了同情之心,确认女孩的情绪并没有明显的变化后,他压低声音问到,“这个导航仪是军备品,你从哪里得来的,可以告诉我吗?”
“路上遇到很多死了的士兵,从他们身上找到的。”
对于难民来说,碰到死掉却还来不及被回收的士兵就像撞了大运一样,他们会像见了肉的饿狼一般,一拥而上将尸体扒个精光,甚至连受了重伤的人都不放过,朵奇亲眼目睹了好多次这种疯狂的掠夺,无奈她自己身单力薄,实在挤不过那些红了眼睛的大男人。
齐洛听了,心中升起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明知道这是无望的期待,却还是认真问到,“朵奇,你在这路上有没有看到过,或者听说过一个有着黑头发和黑眼睛,长得很好看的男子,跟我差不多的岁数?”
朵奇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
拿到了需要的药品后,齐洛便和朵奇告别了。他对女孩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便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远。
齐洛越走,越是茫然。心莫名其妙往下沉,一直沉到暗无天日的谷底,整个人又一次失去方向,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他流浪于边境已经大半个月了,其间寻访遍了这附近大大小小的村镇,基本上有人生活的地方,他都不放过,沿路这么找下去,却始终没有找到俊流一行人的行踪。
根据白肆的情报,这一段时间边境并没有发生任何非法越境的事件,俊流很可能还被困在达鲁非境内。白肆长期帮助黑市的老板们走私货物,在边境地带有着可靠的眼线和情报网,只要一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他就会远程遥控着齐洛,指导他往哪个方向去找。
齐洛就这样不断修正自己的路线,抱着越来越接近对方的希望,最终来到了雨石镇——这个最靠近莫令口岸,也是连接着数个边防军基地的聚居区。可惜在这里逗留了三、四天后,他仍然一无所获,也迟迟得不到白肆的进一步消息。
但托了那个男人的福,齐洛有了一个掩人耳目的新身份——为政府军报撰写战地通讯的军事记者,负责在战时调研边境区域的生态状况。这个身份既游离于军队系统与平民社会之外,又能让他同时与两者保持密切联系,可说是再好不过。这些天以来,他在情势复杂的边境地区来去自如,在情报集中的公共场合四处打探,却丝毫没有引人怀疑,全是仰仗着这副掩护。白肆能帮忙到这种地步,他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至少白肆没有传来什么坏消息。齐洛自我安慰地想着,这说明俊流还好好活着,尚未落入敌手。既然活着,在四面八方皆是敌人的困境中,俊流必然会竭尽全力隐藏自己,一时半会打探不到,也是正常的。
要更耐心,更有信心一些!他暗暗给自己打气,捏紧了拳头。
朵奇从镇子里出来之后,不忘时不时往身后张望几下,确定没有被人跟踪后,他快速地往路沿下的偏僻处走去,绕着路逐渐穿进了雨林深处。
树木和藤蔓逐渐密集起来,挡住了头顶的阳光,空间越发幽深。她沐浴着鸟叫声走了约摸有一个钟头的时间,由于湿气重,没多久便出了一身的大汗。跋涉过脚下盘根错节的障碍,她终于在遮天蔽日的茂密植被之中,看到了一顶暗蓝色帐篷的一角。
说是帐篷,其实就是在相邻几棵树之间牵了几根草绳子,上面盖了一张挡雨的大塑料布,下端用石头压住了而已,连个能关闭的门帘都没有,四处透风,简陋至极。
朵奇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加快脚步奔过去,生怕这里已经是空无一人。
可没等她走到帐篷跟前,一个身影就率先从树丛里闪了出来,拦住她的去路。
“回来了?”麻古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枪往背后藏了一下,摆出很好的态度凑了上来,目光黏在女孩手里的袋子上不放,那里面传出的小麦香甜在这满是泥腥味的空气中太诱人了。
“饿死老子了,买到什么好吃的了?”他说着便伸手去扒,却被朵奇没好气地躲开了。
“别提了!”她把嘴一撅,发起牢骚来,“就你给我的那破烂玩意儿,根本脱不了手,还害我被别人打了!幸好遇到了个好心人,施舍了我些零钱,要不你们今晚就饿肚子吧!”
“不怪我啊,这明明是他的主意。”麻古也不和她一般见识,把目光投向了盘腿坐在帐篷下面的青年,“你看看,这丫头什么都听你的,出了事就往我头上怪。”
俊流掀开塑料帘子,对着朵奇微微一笑。他打着赤膊,上半身一丝不挂,只留了个黑曜纹章挂在胸前微微晃动,随着角度的转动浮动起暗淡的绿光。在吊坠下面,胸口连着脖子的皮肤上红彤彤一大片疹子,很是瘆人,这是由于长时间被水浸泡,上岸后又被湿热的天气一捂,邪气内侵所导致的皮肤发炎,加上缺乏特定的维生素,恶化得不可收拾,又痛又痒。湿衣服在身上穿不住,俊流索性脱下来搭在绳子上晾晒,却总也不见干,他只得终日呆在帐篷里面,躲避蚊虫的叮咬。
“辛苦你了,”他和蔼地说,“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吧?”
“没有,都照着你交代的做了,不会引人怀疑的。”朵奇信誓旦旦地说,看见对方的好脸色,心里也高兴极了。
她接着便钻进帘子里去,把手里的食物往放在一边,半跪在了俊流身边,“来,我给你擦药,你这满身的疮,再不治治就要烂掉了!”
俊流乖乖地背过身去,任女孩将消炎的药膏均匀挤在他背上,用温柔的动作抹开来。被药膏抹过的地方先是一阵清凉,紧接着就是火辣辣的疼痛,把皮肤刺激得更红了。
而麻古趁他们两个都没空,已经迫不及待地摸了进来,自顾自地从袋子里抓面包吃,朵奇骂了几次没骂走,也只得由着他偷吃了。
朵奇抹着抹着,不觉有点入神了。掌心接触到的皮肤温度很高,对方的身体像是在她的反复抚摸下发热,引得她也脸红起来。她觉得要是黑猫没发疹子,身体一定是非常漂亮的,虽然偏瘦,但骨骼和肌肉的底子都很好,又挺拔又匀称。而且,这个男子举手投足间有种奇特的魅力,朵奇也说不清是什么,她从小到大都没有遇到过这种男人,不会粗鲁地咆哮,施暴和动手动脚,只会轻声细语地说话,安静地独自思考,这么多天来他们挤同一个帐篷睡觉,黑猫却一点都没有冒犯过她,这简直颠覆了朵奇对雄性的定义。
朵奇在遇到他们之前,是跟随着一拨难民大部队逃到边境地区来的,十多天的逃亡生活灰头土脸,当她发现附近有一条河流后,晚上便一个人溜过去洗澡,没想到澡没洗成,遇见这两个大男人倒在岸边不省人事。朵奇向来不敢理会濒死之人,可她借着月光一看,竟被黑发男子的那张惊为天人的脸蛋迷了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