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放下电话后,雷枢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仰起头深吸了几口气。这番通话简直让他有心力交瘁的感觉,随即他招了招手,阿尔法便走过来弯下腰,静听吩咐。
“下命令给中心区的部队,马上封锁包围圈,强攻墨纪拉,把里面的人赶尽杀绝,不准留一个活口。”
说完,他脸青面黑地支起身,抽过桌子上一支雪茄点燃,牙齿狠狠咬住烟身,挤出一丝焦苦来。
夹层区那两个小破基地丢就丢了,上官俊流这次是非杀不可!
既然你这么不畏牺牲,我就成全你!你当我屯在墨纪拉周围那三万士兵是摆设吗?我看你没有了黑市的照应,还怎么全身而退!
达鲁非的空军一口气出动了四十架LAVA奔赴战场,黑色枭鸟在夜色的掩护下成群结队升空,引擎的怒啸声一时间铺天盖地,如同雷鸣滚滚。
待机群破开云层,地面浓烟热浪的惨状便扑面而来,雷达的蜂鸣齐声大作,宣告他们已经落在了敌阵的腹地了。
肉眼还未见到任何敌机的影子,一梭梭子弹便横空扫来,机群顿时像惊鸟般四散,各自追逐着锁定的敌机去了,强力的气流在紊乱之中把沿途云层鞭成了碎絮。
“不用和那区区几架战斗机缠斗,先把轰炸机都给打下来,阻止他们继续投弹!”大队长元奎向同伴们强调着任务,率先朝一架最近的轰炸机俯冲下去,没人来得及捕捉那转瞬即逝的暗影,只看到翼下机关炮带起的一片激光闪电。
LAVA当然是名符其实的空中死神,一经问世便已力压群雄,再配备达鲁非精挑细选过的优秀基因成长出来的机师,足以将这兵器的可怕潜力发挥到极致。
机动迟缓的轰炸机毫无抵抗力,接连被那神出鬼没的死神所截获,庞大的身躯像悲鸣的困兽那般溺毙进了黑云,拖着浓烟的焰尾一直坠落进夜海深处。
元奎很快便战得投入,同步率一路急升,双臂青筋毕现,血压和心率都顶上了极限,逼得LAVA脱缰野马的似的在天空上横行,甚至逆着那物理规律,时而超数倍音速狂飙,时而瞬间转出不可思议的角度,轨迹张狂诡异得令人发怵,恨不得把体内的飞行员都撞个七零八落。
黑市这方的轰炸机驾驶员纷纷吓傻了眼,完全招架不住这种战法的敌人,眼看着陷入围猎中,落得任人鱼肉的下场。
元奎轻松追上一架一边投弹一边四处逃窜的轰炸机,手指微微一抽动,刚准备把一枚导弹推去对方屁股上开花,却突然发现轰炸机身下的视线死角里,探出了一架战斗机的黑色尾鳍,赫然近在肉眼可见的距离,在这一瞬间,他的雷达才像是终于醒过来般鸣叫起来。
那是一架敌方的LAVA战斗机,它原本和轰炸机平行同飞,在暴露的瞬间,立刻调转了头部,毫不含糊地朝元奎奔来,同时开始猛烈扫射。
这架敌机就像完全能够预料到他的运行轨迹般,当元奎立刻减速躲开子弹,顺势向侧面滑去,刚一回神准备反击,竟然发现敌机已经不在眼前,而是跳到了斜后方等着了,快到用瞬间移动来形容绝不夸张。
他大惊之下,脑子里还没来得及形成新的指令时,对方的反应显然比他更快,一枚新鲜出炉的超音速导弹破空而来,拦腰撞破了纸一般脆弱的金属蒙皮,引擎炸裂、油箱爆燃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了元奎的耳朵里。
竟然这么简单就被人解决了?元奎最后的意识中满是不可置信。究竟什么人如此厉害?要在肉眼可见的近战范围中取胜,机师必须具备极快的反应速度和精确的判断力,还有瞬间一决生死的勇气,这些都不是同步率能够衡量的,这个无缘知晓大名的敌方机师,拥有的显然是比他更加强大的人格。这让他在巨大的挫败感中升起了一丝钦佩之情。
“达鲁非的空军也不过徒有虚名,还以为个个都会像齐洛那么好玩呢。”
在那刚刚进入热身阶段的胜利者机舱里,彦凉冷淡地弯起了嘴角,他放松地漂浮在LAVA营造的虚拟无重力环境中,抚弄着掠过周身的高海拔气流,把视线投向了被炮火染作橙红色的云线上,那里忽隐忽现着一群黑色机影,星星点点的迷离火光点缀其间,竟为他们的狂舞平添了几分浪漫。
“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和贺泽空军并肩作战。”他有感而发,“虽然现在已没名没分,只是一些为钱卖命的余孽了。”
二十多分钟后,环宇空军基地中央司令部的作战指挥官开始叫苦不迭。作战开始之前,他满以为面对黑市临时拼凑的二吊子草寇们,派旗下这支精英空军大队收拾收拾根本不在话下,谁知竟没占到丝毫便宜,反而越打越陷入劣势。对方的战斗机强势应战,攻防组织岂止是像模像样,简直就是天罗地网,无懈可击,就像一支常年在实战中出生入死的队伍,早已磨合出了高度的默契。
什么乌合之众,什么业余民兵?他们绝对都是最专业的战斗机机师!黑市到底是从哪里买到素质这样高的军人的?
他站在不断更新坏消息的监控频幕之前,脸上仍是八风不动的镇定,可暗里已恨不能捶胸顿足一番。
第77章 死路
达鲁非中心区里的气氛,也同样是高度紧张地持续到了现在。
白肆在阿尔戈斯塔下的革命军指挥中心里溜达了一圈,战斗时期整个司令部就是一部超负荷运转的机器,所有军人都如同齿轮一般在各自的岗位上尽责,没人有功夫进行正常的作息和社交,自然也没人理他,他便怯了人多的场,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白肆活了大半辈子,对自己的定位已经十分清晰——他只是个散漫不羁的画家,对政治和战争都不太感冒,虽然稀里糊涂地被封了个参谋的名号,可他没那个本事去带兵打仗,最多就是陪在大老板身边附和几句罢了。
实际上,这个国家是谁在做主他也不太在意,只要别染指到自己的利益。以前和雷枢的军队合作得很愉快,让他赚了个盆满钵满,照理说大家犯不着拼个你死我活的,可到了必须要站队的时候,他深知自己如今已经和丘堡黑市长在了一起,毛皮连根,外层区要下狠手肃清,自己辛辛苦苦修成正果的地位和事业恐怕都要打了水漂,也是被逼无奈了。
他离开噪杂的指挥中心,沿着走廊踱到了后方一间安静的会议室里,敲了敲门便走了进去。
屋子里光线昏暗,投影仪下的大屏幕上正无声地更新着战况报告,坐在大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老者睁开了眼睛,直起腰干咳了一声,等在身后的保镖立刻上前,递上了一杯热茶。
“看样子,夹层区南部的一小半领土已经势在必得了。”白肆一屁股坐在他的对面,看着屏幕舒舒服服地翘起二郎腿,“恭喜老爷子出师大捷。”
“托你请回个好军师的福,”老者喝完水抬起头,满面笑意盎然,“上官俊流不惜把自己置于险地,才给我了这么大的见面礼,老朽可是受宠若惊啊。他算是把雷枢的心思吃透了,这一步要害踩得分毫不差,真是神了。”
“雷枢不敢动外层区的兵力,也在意料之中。”他称心如意地放下茶杯,咂了咂嘴,“这样再好不过,我们只要趁机拿下夹层区就谢天谢地了,要是真惹得悖都亲自出了兵,他们又何苦继续给我们提供军火支援?恐怕到时候侵略大军铁骑一过,我们是死得最快的,反倒坏事。”
白肆摸着长满胡茬的下巴,回想起数次在墨纪拉和上官俊流密谈的情景。自契约达成以后,他们又花了大量时间交换情报,分析和策划着颠覆国家的军事阴谋,两人一桌,没有纸笔,全靠口述和记忆。
“夹层区担负着达鲁非全国的生产任务,一大半以上的粮食、轻重工业都聚集在此,必须是你们的首要目标,只要拿下夹层区,军队后续的支撑和发展就大有助力了。”
俊流的军事敏感度让人印象深刻,只略略打听了几句达鲁非各个地区的现状,就抓出了重点。
“这次行动胜在迅猛,一开局就要全力以赴。外层区有悖都牵制着,不敢贸然宣战。他们在明你们在暗,抓紧先发制人的时间,争取一举拿下。”
“成功占领夹层区的目标地区后,就能把墨纪拉隔离成一个孤岛,到时候你们再往回打,和中心区的守军联手包围它,把留在此处的敌军也给歼灭掉,这两下就能砍去雷枢一只胳膊了……”
“这么说,在夹层区的战役完结之前,我们没有办法分出多余兵力去解放墨纪拉了。”白肆提醒他说,“驻守在那里的敌军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可以对墨纪拉为所欲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可能会被杀掉?”俊流毫无动容地问。
“说‘可能’未免乐观了点,我现在还想不出来任何路子让你活命。”白肆眯起眼睛,神经质地扳动着手指关节,“况且,我们不一定就能取胜。中心区再怎么说也是黑市的势力范围,我们对这里了如指掌,打起来更有把握,夹层区我们是真不熟悉,要是赢不下来 ……”
俊流往椅子上一靠,嘴角弯了起来,目光里却全无笑意,“那你以为战争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