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麻古面无表情地应承了,不禁在心底默默感叹一句,“太好了。”
安全局的效率很高,不一会儿车队便拉着尖锐警报急刹在了门口,在随行军'队的保护下,救护车上风风火火下来了一支医疗队伍,抬着几个担架便冲了进来。
外面的夜幕中硝烟弥漫,火光就像急速穿越烟海的游鱼,闪烁着它们的金色鳞甲,伴随着成片此起彼伏的枪炮声,俨然如同深陷战场。在以最快的速度做好第一时间急救后,伤员被抬上了担架,一个接着一个往救护车上送。
麻古站在仓库厚重的铁门边,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人流,正想抬腿尾随他们上车,他便全身一紧,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对方紧紧勒住他的脖子,使了死力气往后拖,几下便将他拖到了转角的隐蔽处,按在了墙上。
“你休想逃掉。”斑点喘着粗气怒目而视,将刀子抵在对方的咽喉上,压低声音说,“你背着我们团里所有成员的人命债,我答应过大家,在你赎罪之前绝不会放你走!”
麻古咳嗽了几声,索性也不挣扎,反而大大方方仰起头露出脖子,轻描淡写地说,“想杀就杀吧,我不会认错。”
“你!”斑点气结,眼泪都快迸出来了。他发现自己还是和多年前一样,是个无助的小男孩,势单力薄,根本没办法迫使这个六亲不认的混蛋承认自己的罪行,只能一遍遍重复那些苍白的控诉,“你他妈还是人吗?!布谷死了我们也很难过,可你为了那个女人就不顾兄弟的死活吗?我们对你忠心耿耿,结果不明不白就被你卖了,我好朋友死了,大家都死了,你看都不看一眼,连一句交代都没有!我不接受!”
“如果杀了我就能让你满意的话,你也不会拖到今天才动手吧?”麻古一把抓着他的额发,将他悲痛欲绝的脸扬起来,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就算我现在跟你说对不起,又能怎样?他们就会复活吗?!就会原谅我吗?!别他妈搞笑了!”
说完,他手上猛地一用力,拽着斑点的耳朵就把他的脑袋拖了过来,两人的身体顿时紧贴在了一起,那刀尖不慎嵌进了皮肤,一阵冰凉的刺痛之后,脖子上便渗出了一线滚热的血液。
他吸了口气,低头凑到斑点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随着他嘴唇的翕动,对方的表情渐渐变了。
“这……这是真的?”听完之后,斑点仓惶地抬起头,重新审视了一下这张陌生的脸,心里顿时百味陈杂。
麻古咽下一口带了血味的唾沫,苦笑着说,“一报还一报,这世道谁能逃得出去呢?其实你的痛苦,我早就已经感同身受了,只不过一直瞒着你罢了。”
眼看着他在震惊之余,放松了抵住自己脖子的那把刀,麻古未动声色,趁斑点一时失神,他突然一把抱紧了他,胳膊紧勒住对方的腰,同时抓住他的手腕拧转过去,借着全身力量朝前一顶,刀子便结结实实没入了对方的胸膛。
“呃……!”斑点猝不及防,只觉心脏一凉,全身跟着剧烈震颤了一下,动作停滞了两三秒后,他张嘴便喷出满口鲜血,怔怔地望着插在自己胸口上的刀柄,渐渐佝偻起背,蜷缩下去。
麻古稳稳地扶住他,把他身体的重量担在自己的肩膀上,使他不至于倒地。接着他抬起手,怜爱地抚摸了一下斑点的脑袋,看着他涣散的瞳孔轻声说:“这几年……谢谢你陪着我,已经够了,你尽力了。现在安心地走吧,去和他们团聚,别挡我的路。黑市的杂碎也好,踩着他们尸体上位的监察官也好,老子自会去讨债。不给大家一个像样的交代,我是不会腆着脸来见你们的。”
也许是听清了他的话,斑点的手收紧了,死死拽住了他的袖子。他的脸沉重地枕着男人的臂膀,眼里倒映着他脖子上那双模糊的飞鸟,全身已不听使唤,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牵动起嘴角。
“这……这可是你说的,”他哽咽着闭上了眼睛,“老大。”
怀里的人没动静了好一会,麻'古才松开手,任他颓然滑到地上。他轻轻踩住他的肩膀,拔下了插在他胸口上的匕首,在袖子上擦干净血后便收在了皮带里。接着他又多看了斑点几眼,脱下了自己单薄的外套,温柔地覆盖住对方的脸后,便头也不回地朝发动的车队跑去。
夹层区西南部的战役,持续了不到一百个小时便尘埃落定了,隶属政府军的四个军事基地全部陷落,伴随着十几个轻重工厂厂区、七十万劳动力和和三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悉数落入了黑市革命军之手。
仗着士气高昂,黑市的军队在夹层区驻扎稳固,补给了弹药粮草后,连一天的休整都没有做,就立刻出动兵力,反扑回中心区,向墨纪拉方向进攻。
被困在中心区的政府军受到两面夹击,自知无路可退,只得抵死做困兽之斗,一时之间竟硬抗住了两侧部队的猛烈火力,迫使对方一天一夜没能推进分毫。
在这一天一夜中,他们泄愤般将墨纪拉封锁起来蹂躏成了废墟,杀光了里面所有活物,将建筑物无差别地夷为平地,当真是连老鼠苍蝇都没放过,可这地毯式的扫荡过后,却怎么都没有找到他们的目标——上官俊流的尸体。
驻守在这里的指挥官焦头烂额,根本不相信有人能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掉,认为目标很有可能已经被炮火炸碎,或是烧得面目全非了,可介于上头的大人物一再强调必须死要见尸,他们不得不调出兵力往附近区域撒网搜查。又因时间紧迫,士兵们手段残暴,毁坏了一切可疑的住家,虐'杀了不少无辜的平民,却仍然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中心区的居民原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政府军的行为激起了强烈反抗,越来越多拥有武器的平民们配合黑市开始反击,迫使军队不敢再往腹地深入了。前方的城市越到深处,布局便越是无章可循,随意搭建的建筑物遮天蔽日,鳞次栉比,大大小小的街道蜿蜒虬结得就像迷宫一般,再加上长年缺少监视器的存在,这里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他们认知之外的鬼城——到处都是适合放冷枪的死角和防不胜防的陷阱,不断有士兵在一个个凶险的转角处丧命,就连呆在他们自己的驻扎区之内,半夜都会遭到不明武装力量的偷袭。
黑市就这样凭借着主场优势,只用了十分之一的兵力,和政'府军干起了游击巷战来,牢牢守住了阿尔戈斯塔下的禁区要塞。
又过了两天,留守在中心区的政府军终于疲于应战,节节溃败,死伤近半了。
远在水晶城的雷枢开始坐不住了,眼看着自己在中心区的部'队就要全军覆没,他却还必须坚持按捺着外层区的兵力不动,以防被趁虚而入。
外层区的军区参谋长提议使用远程大杀伤力武器对中心区做无差别攻击,他考虑良久,还是忍痛否决了,原因仍然是怕引火烧身。中心区的人口密度极大,他虽然不在乎杀掉多少蝼蚁,可一旦造成大量平民死亡,引发战争委员会制裁的话,悖都的侵'略意图没准就被美化成主持正义,从而得以堂而皇之地发兵入侵了。
而且,黑市那边的武器装备情况也还云山雾罩,哪敢轻举妄动?对方连LAVA战斗机都能搞到手,怎么就不可能暗藏几枚导弹呢?到时候真的对轰起来,他竭力想要阻止的内战就会全面爆发,自己现在吃的亏,不就是小看了这帮草寇?
于是,在痛苦万分的权衡后,雷枢终于下令暂时放弃中心区,余下的部队集中火力突围,走稳妥的通道撤退,由夹层区的余部进行接应。
趁着夜色浓郁,当最后一批政府军丢盔弃甲,边打边逃地溜走后,代表黑市的月蚀旗插上了墨纪拉的制高点。前后共计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丘堡黑市以牺牲一座监狱为代价,不但从中心区完全肃清了政府的势力,还占领了夹层区三分之一的领土,形成了和外层区分庭抗礼的局面。
达鲁非内乱的新闻原本就足以占据各大媒体的头条,而开局又是叛'乱者以弱凌强的大胜,立刻便引发了世界范围内的轰动。
彦凉按了好几次都打不燃火,恼烦地一扬手,打火机远远飞出去,摔在前方的废墟里,弹了两下便不见踪影。
接着他走到几步开外,找到断壁背风处一堆残火,拨出两个火星把烟点燃了。
他猛抽了几口烟,多少解了点乏,接着便直起身,脚踩着一处折断的水泥墩子,站在不会被硝烟呛到的上风处,望着远近各处穿梭在废墟里的士兵们发呆,他们戴着遮了半张脸的口罩,面无表情地进行着战场的清理工作,把形状各异的尸块集中起来消毒埋葬。
当然,这低级工作轮不到彦凉。刚刚跟着佣兵团进入达鲁非的时候,他混在一帮杂牌军中,不屑于显摆自己的履历,黑市也只当他是个流亡来的贺泽空军机师,被买来当武器使的,所以呼来喝去也并没有多少在意。可战斗打响之日便是烈火见真金,他第一回升空就出尽风头,一架单薄的LAVA战斗机被他开出了漫天的眼花缭乱,他人打仗都逃不过灰头土脸的狼狈像,他却大肆炫耀着华丽的羽翼,这样张狂的风格放在哪里都是太惹眼,把达鲁非空军的精英们生生比成了一窝乱哄哄的鸡崽子。结果他刚回基地就被上级以淘金的劲头翻找出来,恭恭敬敬委任成了大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