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鸟一生下来,就会欺骗和杀戮,把其他的雏鸟推出窝外摔死。”他继续说着,仿佛还能感受到脖子上那片灼痛,就像一个附有诅咒的符,“你说得对,它的存在就是一种罪恶,但是受害方有抱怨的权利么?他们只是刚好遭遇了这场厄运而已。因为布谷鸟这么做不是为了犯罪,而是一种生存的方式。”
“想要指责我,至少学学左拉威那样,先自成一派在这里生存下去再说。”
“你不怕我把你的真面目告诉那只小黑猫么?”
斑点问得有些没底气,随即像是急于开始被中断的工作一般,弯腰去捡起扔在地上的钢筋钩子,这才发觉手心里已经积满了黏黏的汗液。
“不会的。”麻古背对着他,口气轻松地说,“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急不可耐地想看到别人不幸。”
眼看下午的时间已经过半,钢筋绑扎的工序却还远远没完成预定进度。虽然所有的犯人都没有把反抗情绪表现在脸上,为了避免惹恼狱警,仍然假装乖乖干活。但俊流比谁都清楚,这种蓄意的罢工会逼得他失去这份工作。
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不远处响起了一声招呼,“嘿,小可爱,过来教教我们好吗?”
俊流循着那声音,看到的是不久之前在厕所里强暴过他的光头男人,然而更令人反胃的,也许是就站在他旁边的左拉威,他像个穿了衣服站立着的野兽,用他湿漉漉的舌头舔着嘴唇上被饰物穿刺过的部位,阴森地笑起来。
看着俊流戒备的神情,光头嬉笑着套起了近乎:“别摆这么张臭脸,我搞过你是不够意思,谁叫你先烫伤我的小弟弟,还有我的右手,现在还使不上劲呢。”
“你们想要怎样?”俊流冷漠地问,按捺住扭头就走的冲动,他知道如果再不和这两个家伙交涉,犯人们就不会听话地干活,“搞砸了工程所有人都要受罚,你们能捞到什么好处?”
“我们可没这么打算,是你老不愿意来教我们,老大都还没学会怎么做,谁的动作敢比他快?”
“你们想要怎样?”俊流耐着性子重复了一次。
“好好教我们完成分配到的任务,直到工程结束,之前的账我们乐意一笔勾销。”为了加重他话语的分量,光头甚至摊了摊手,摆出一个诚恳的表情,“这不也是你的分内之事么?”
“如果你们耍花招,故意找我麻烦呢?”
“别傻了,我们也需要工分来吃饱饭。”
俊流迟疑片刻,又留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虽然麻古以及别的协管员远在工地的另一头,但负责监督工作的多名狱警就在紧邻工地的位置站岗,就算是再疯狂的犯人,在这种日头高照的大白天,又是眼线密集的公共地带,想必也难以做出出格的举动。于是他将手里的图纸卷起来插在裤子口袋里,迈着平稳的步子走过去。
“步骤很简单,仔细看着。”他没有多说废话,弯腰捡起地上的钢筋钩子和铁丝。
但当他刚刚直起身来,后背就遭到猛然一推,俊流撞到架了一半的钢筋网上,紧接着身体便被后方紧贴上来的男人大力摁住,这样的攻击方式和之前在厕所里发生的事如出一辙,突如其来的恐惧立刻让他拼命反抗起来。
“别他妈乱动,老子有话跟你说,”左拉威粗暴地将膝盖顶进他的两腿之间,壮实的前胸死死地抵住俊流的肩膀,让他困在两臂之间无法动弹,“说完就让你走。”
“只是说话的话,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吧?”俊流尽量镇定地质问,男人近距离的吐息让他全身发冷,无法控制地想要瑟缩起身体。很快他便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一只大手顺着自己的腰滑到臀部,毫不客气地朝更私密的位置摸去。
“这是作为提供忠告给你的一点小回报而已。”左拉威理直气壮地笑到,气流通过粗糙的声带,像一只庞然大物在进食前的饥渴喘息。
“你被骗了,小妞。你大概不知道大鬼的底细吧?他为什么在墨纪拉混得这么如鱼得水,连狱警都给他特殊照顾,你该不会以为他真的是个人缘好的善男信女吧?”
俊流暂时停止了挣扎。虽说他并不想在意这个流氓的胡言乱语。但这样的开场白,无疑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大鬼以前是中心区一个有名的盗窃团伙的头目。后来这个团伙的覆灭,是因为他出卖了所有成员的性命给监察官,靠着那个下作的交易,这家伙才换得了免除死刑的机会,也换得了监狱给他的所有特权。”说着左拉威兴奋的咧开大嘴,在俊流的眼角余光中,像是脸上一道冒着血气的黑色伤口,“没想到吧?这阳痿的孬种是喝着同伴的血活下来的。”
第34章 暴动
左拉威脸上的纵横沟壑因为怪笑而堆积起来,看起来令人头皮发麻,他松开了钳制,摊了摊手,一副去留都悉听尊便的意思。
“害什么羞,”男人的声音在喉咙里浑浊地打转,嘴角扯成扭曲的弧度,接着他将刚刚碰触过对方的手指放进嘴边,用舌头玩弄起来,“老子虽然暴躁了点,可从不害自己人。我知道你和其他的犯人不同,所以不想用对付婊子的方法对你。”他说着抬起下巴,把目光指向不远处那个得了佝偻病一般的枯瘦犯人,“现在你还有机会挑一个好主人,别到了人人都玩腻你的时候再来,老子就只能拿你去喂狗。”他说着,抬起手摸了摸一旁光头男的脖子,就像在逗弄一只驯养好的忠犬。
“不好意思,你真不是我好的那口。”俊流退出到安全距离之外,望着这个脑子里塞满秽物的流氓,冷冷地丢出一句,“干你这种货色会让我不举。”
左拉威愣了一瞬后便猛地发出了一阵大笑,夸张的笑声引来了不远处狱警的呵斥。
俊流一秒钟也不想在他的目光下多留。虽然他明白适当的妥协可能让这种紧张的处境有所松动,毕竟,自尊精神在禽兽面前一点意义都没有,失去了人类戒持的他们,已经退化到完全依欲望而行的地步。相比之下,俊流也曾面对那些因仇恨而虐待他的押送官,那段经历甚至迫使他学会如何低三下四地示弱,只为停止肉体的痛苦。但俊流从心底相信联盟的军人并不是真正地以伤害他为乐,他们心中有无法释怀的悲愤,而他有责任承担这种结果。
惟独不能接受的,是左拉威这种完全以满足自己私欲为目的的掠夺和践踏。虽然俊流已经完全把自尊扔在了卑微的尘土里,才能够在巨大的落差后免于崩溃,却还不至于要向这样肮脏的欲求委身。他在被光头男强暴时,就算知道反击就等于找死,就算清楚自己还有很多事情必须活着去完成,但要为此去迎合这些毫无人性的加害者,这将是一无所有的他最后的牺牲,他做不到。
“你没问题吧?”
还没当他完全走出这段情绪之时,一抹人影便挡在了面前,阻住他横冲直撞的步伐。俊流被那当头落下的声音定住神,才发现麻古的脸就近在咫尺。
“我看到左拉威又在找碴了,长成你这样也够累的。”面前的男人无奈地笑了下,眼珠迎着日光发亮,“他跟你说什么来着?”
“一些恶心的胡言乱语,估计只是想借机占占便宜。”俊流神色未改,坦然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他们不敢在这里乱来,如果我插手太多,反而会恶化你和其他犯人的关系。”
“我知道。”他简单地点了下头,并不放在心上,“我自己能应付。”
“喂,我和大鬼的活儿可是大超进度。够给面子吧?”斑点说着便从旁凑了上来,十分熟络地将胳膊搭上俊流的肩膀,并用沾有污渍的手拍了一下他的胸口。
麻古注意到俊流略显疲惫的神情,便进一步宽慰到,“只要我们这边的人能够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监工就知道左拉威他们是故意偷懒,这黑锅不用你来背。”
“我担心的是你和阿斑的技术。”俊流把堵在心口的石头暂时放下,故意忧虑地皱起眉头,“这一堆东西实在让人乐观不起来,没准得全部返工。”
“你活该被左拉威干上几次。”麻古毫不含糊地踢出一脚。
俊流躲避着,一边若无其事地笑笑。随后走到他们已经完成了大半的钢筋骨架前,仔细检查了整体结构和各个绑扎点,并动手纠正了一些瑕疵,直到确定它们都牢固且美观。
接着为了对照一下规范,他摸出一直插在裤子口袋里的那卷图纸。而当俊流打开它的时候,便发觉了什么不对劲,图纸边缘上两颗装订的图钉已经变形了。凭空而起的不良预感让他心里一紧,急忙把图纸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
“问题真就那么多?”看到他呆站在原地,脸上已经变了颜色,麻古不明所以地问。
“少了一张。”俊流有些局促地把手里的图纸重新规整好,卷起来紧紧捏在手里,平静的语气和眼中的失措有着鲜明的反差。
他记得非常清楚,那缺少的一张正是他反复看过的,墨纪拉监狱的平面图,那张对他来说最有价值的一张图。他不久之前才决心要把它弄到手,而在未曾察觉的时候,已经不翼而飞。
“你还真擅长添乱啊,”麻古凑上来,用不耐烦的口气调侃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些呆站了一天的狱警正愁找不到乐子,你想被他们扒了皮搜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