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男童眼眶泛红,还控制不住的发抖,一方面也是因为刚才那种为难的状态不知道维持多久,浑身抖得厉害。「谢谢叔叔呜啊啊啊──」
男童谢完边哭边跑走了。罗咸端跟着他後头走,到了邻近的一间派出所请警察送孩子回家。这事告一段落,罗咸端摀嘴打了一个呵欠折回原路,只要再拐个弯就能回公寓,可是在那条路上有个矮子站在那儿挡路。
之所以说是矮子,是因为那东西像是一只猫站起来的高度,很矮,浑身毛绒绒的,徒有个人形却一定不是人,应该是头部的位置有道光,看起来是眼睛。
罗咸端知道这大概是救了小孩之後惹到的麻烦,他失笑,因为上一刻才想尝试过普通人的日子,可是哪一个普通人一天到晚遇见这些妖魔鬼怪?
那东西说了一连串不是日文也不是中文的话,硬要说连本地方言都沾不上边,後来又安静下来,罗咸端也没回应什麽,就是把背在身上的东西卸下来扔到路边,也脱下外套,卷起衬衫长袖应对。
「飒、嗖沙。」那东西一下子遁进柏油路里,在底下快速移动,柏油路有块突起朝罗咸端冲来,但是柏油路面竟然一点都没有被破坏,所经之处又恢复平坦,是不合自然的现象。一般人可能会瞠目结舌,反应不及,但这却是罗咸端所熟悉的事物,他一抬手就挡下对方往眉心的突刺,用的是刻有咒纹亦能当吊饰的扳手。
那只毛绒绒的魔物身体似乎能变形,接下来连续击杀的手段也很骇人,变形的招式相当阴损,有时是连续突刺,有时是想伸长像触角般的手偷袭罗咸端死角,但遭到攻击又会变成软软的身体抵消力量。
罗咸端後空翻抓起包包就往魔物头顶掼了两下,魔物当场趴地,他一脚踩在那东西身上扭转几下,那东西的身影逐渐淡去,他才回神惊叫:「啊、我的平板!」
沙沙沙。路面淡去的魔物身影突然蹦出来并且变成无数尖刺扎向罗咸端身上,他倒退不及被扎中胸腹,浅色衬衫开始渗出一点一点的红艳血花来。
魔物恢复原本大小,滚来滚去很开心的样子,接着滚到倒地的罗咸端身边隔空吸取他的血气,每吸一口身形就长大一点,连吸了四、五口,再来又亢奋的扑到罗咸端胸口准备要吃肉,魔物朝他张大了嘴,整个口腔布满白色尖利的牙齿,一排又一排满满的,好像是保鲜膜切口的锯齿绕了一圈又一圈。
罗咸端本来能很快起身,但他没料到这个小东西吸血速度之快,让他晕眩得无法回力,等他稍微缓过气时看到的就是那张满满锯齿的嘴巴,再下一秒魔物被一只漆皮靛蓝色的中长靴给踹飞撞上一边的矮墙,接下来只听到靴子好像狂踩水洼的声音,以及魔物的惨叫很快变弱消失的动静。
「啐。」靴子的主人朝墙角吐口水咋舌,嘀咕着:「也不想想我喂得多辛苦,怎麽可能便宜你这种杂鱼魔怪。」
「啊……」罗咸端闭眼莞尔,那是鬼柳吧。是鬼柳的声音。他以为鬼柳会走过来嘲讽他,可是街道仍旧安静,他睁开眼坐起来,身上的衣服留有鬼柳的气味,是鬼柳滴了血救他一命,这麽一想再摸摸身体确认,伤口已经复原了。可是鬼柳呢?
罗咸端匆忙捡回包包,拿起手机拨鬼柳的电话,可是电话号码已经无人使用。信箱也是。他和鬼柳失联了,鬼柳确实想跟他撇清关系吧?但是为什麽要这样冒出来救他?
「难道……」罗咸端走到矮墙端详,深呼吸,嗅到一股湿冷的腥味,是之前这片土地状态还很遭的那种气息。他笑了,猜测道:「原来是因为来斩草除根。唉。我真是走运。」
鬼柳怎麽可能救他,鬼柳是要将这里的污秽赶尽杀绝而已,是想让他苟延残喘的活着受罪而已。
「呵、哼,呵呵……」罗咸端回到公寓,拿出啤酒直接喝,坐在冰箱前的地板上傻笑。他一直都觉得无所谓,得不到那个人,这世界或他变得怎样都无所谓,可是为什麽现在却有一种难以招架和压抑的感觉,一种比寂寞还凶狠的情绪。
很失落,怅惘寂寥,他真正意识到了,自己是多余的,被抛弃的,他以为是他抛弃的一切,但是并不是这样子,从一开始他就什麽都没有拥有过啊。所以是相反的,他被遗落了。
「连憎恨的价值……都没有啊。唉。」罗咸端一手靠在长腿上,一身狼藉的喝着啤酒,因为是仅存的一罐啤酒,所以喝得不乾不脆,这点让他觉得自己到底还是个人吧。但实际上他也无法过正常的日子,比如刚才那种事,将来也有可能不时会遇到。
他是一时疏忽才变成这副鸟样,但不得不说,之前都是因为鬼柳在,所以他相信鬼柳不会让别的妖魔占他太多便宜。以至於他的身手和各方面求生技能都比从前弱了许多,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依附鬼柳了吗?
耻辱,真正的奇耻大辱啊!
「该死的,该死的鬼柳寿紫。」罗咸端咬牙切齿,啤酒罐也被他捏得发出刺耳声音。
第23章 番外 记忆3
商业圈街道上满满都是灯光布置,各种造型和颜色,弄得像藤花花穗一样绚烂夺目,也是这文明都市才有的一种光害,反而教人看不清天空的星星。
以往鬼柳寿紫对这些景象司空见惯,和睦子交往的时候也常爱到这样的地方散步,他坐在街边供行人休息的椅子上想起这件事,才惊觉这些灯饰都是因为情人节的缘故。怪不得,他觉得气氛让他很不舒服,难以忍受。
自从失去睦子之後他就再也没有认真思考过感情的事情,以鬼的後裔自居,抛弃了人心。但正如罗咸端讲的,他一个鬼还谈什麽人心?偏偏在他做回人的时候,又往往面临各种非常人的问题,他身上充满了矛盾。
然而他并没办法像堂兄弟吕恒那样,在矛盾中找到一个平衡点,因为吕恒有相倚的伴侣,而他始终孤独。
孤独……好像也不尽然如此,因为他心中有憎恨的对象。在遇到那个家伙之前,他原本还可以有美好的未来。即使流有鬼的血液,可是他们鬼柳家族一直低调安份,要不是他骤然觉醒,鬼柳家也不会忽然多出许多麻烦,好像被人当成随时豹变的不安份子。於是他淡出了鬼柳家,接受了秘密政府的管收,暗地做着各种他自己都想笑的无聊工作,泰半都是为了消耗他的鬼之力而已。
只要他不再变成鬼,也是可以活得很正常,每一次变成鬼他都会久久无法平复心中情绪,还好牺牲血肉换养偷渡者能稍微减缓他这种毛病。不过,近来他实在受不了跟罗咸端相处了。
有句话说爱极生恨,有些情绪到极端时是不分爱恨的。他们之间确实有无数次肉体关系,可是从来都没有温情存在,每次都是示威、欺负性质。最近却越来越狠不下心,看到罗咸端一时疏忽要遭遇危险的时候,好像心脏被狠狠掐了下悬到空中。
鬼柳寿紫最近一次出手救罗咸端,是上个月底的事,还是在外县市一个小町,当时开满了樱花,他知道那地方还没真正清理乾净,所以假装离开,挑了时间折返。然後就看到罗咸端被那个脏东西缠上,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旁观了。
罗咸端似乎心不在焉,居然一时大意被偷袭,其实那种情况罗咸端也不会轻易死掉,但是当鬼柳回过神时已经出手解决污秽了。
之後,鬼柳几乎是逃离现场,不想再面对罗咸端。
他拿着一杯热拿铁,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大掌将过长的浏海梳往脑後,显得颓废忧郁。他知道仇恨会一直削弱自己,尽管力量变强,精神却相当耗弱,他脆弱了,明明心爱的女人被那样惨烈的害死,不过十多年的光阴就冲淡了。
他很害怕,这样的弱点要是被罗咸端逮住,一定万劫不复吧。
「呵。」鬼柳握着杯子怅惘失笑,他并不晓得自己这麽高大魁梧的人,带着这种负面情绪独饮,加上外表其实阳刚有型,有点神秘的气质,容易吸引别人好奇、欣赏的目光。
不远有两个女孩子拿了手机偷拍他,他故意假装喝饮料挡了下,心里奇怪为什麽这次的工作要他在这个地点等猎物出现,这地方往来人车这麽多,就算有东西也不会贸然现身吧。
这是那组织给鬼柳的最後一份工作,之後鬼柳申请到国境最北边过简单的日子,他有点意外那个秘密政府这麽容易放手,也觉得这工作古怪,但就算满腔猜疑,他还是决定先来看看。反正想太多也没有用,大不了直接变成鬼,反正不是他自愿要把场面闹得那麽难看。
因此鬼柳寿紫就坐在这繁华闹区的某条道旁,忍受情侣一对一对从他面前经过,还有三不五时怪人与白目来搭讪,甚至还有问他做不做牛郎的。说起来,这一刻他觉得人类比妖魔鬼怪还讨厌烦人。
「这位高大的帅哥,请问你能不能帮忙填个问卷?」有个戴着工作证的青年客气走来,拿了不知什麽问卷想请他帮忙填写,他抬头冷睨,那青年吓一跳就被他给瞪走了。
过了十分钟,发传单的过来了。照样被鬼柳冷眼看跑,时间越晚,这条街怎麽好像人越来越多,而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不禁开始怀疑这地方究竟会出什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