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所知,千年以上都没人试过这种秘术了。我也不知道会变得怎样,但我会保护你。」
「我不怕。」齐槐丰跟吕恒面对面坐在画成的咒阵之中,吕恒亲吻他的左眼念念有词,然後两人相倚,又抱在一起。仪式进行了一整天,双双在阵内睡着。当他们再醒来後,所看到的世界逐渐有了一点不同。
刚开始是欢喜的,吕恒跟齐槐丰所看到的世界乍看没有太多不同,却又好像稍有转变,他们相视而笑,吕恒的灵感变得有点迟钝了,齐槐丰反而变得较为敏感,当时只觉得有趣。然而那只是一开始……
「要是吕家的人觉得你能力不够,不让你当宗主怎麽办?」
吕恒哼气道:「那就不当啊。」他确实有想过逃避家族责任,也厌倦了。
当时他们太天真,太自私自利,太愚昧。所以,很快就遭报应了。他们忘了有些东西是无恐不入的,谁也无法顾另一人周全。而吕恒的工作是稍有迟疑就会丢了性命,结果被吕家查出缘由,吕恒被严罚,吕泰则气得跑去学校找齐槐丰麻烦。
他被吕泰痛揍一顿,他们都哭了,吕泰哭吼着:「我哥因为你废了。你满意了?满意了吧!」
齐槐丰鼻青脸肿瘫在原地仰望天空,一只眼看到天空飞舞着许多漂亮的东西,半透明像花精似的小人,祂们在笑,是讥笑吗?
「愚昧的凡人呢。」好像都这麽取笑着。
吕恒曾说秘术所交换的眼,并不是肉体实质的眼睛,而是灵魂的一部分。好像是这原因,所以当他极为悲伤的时候,吕恒也感受得到,反之亦然。所以最後他们分手了。
* * *
小阳台放了烟灰缸,边缘凹槽架着一支菸,燃出微凉甘甜的菸味。这是吕恒爱抽的牌子,却出现在齐槐丰住处的阳台。
那根菸就这样点着,外面好像有人搬迁进来的动静,他没多理,心想三楼大概来了新房客,有机会再跟邻居打声招呼吧。思绪又陷入浓浓阴郁之中。
齐槐丰不抽菸,只是寂寞时会像这样点一根菸,温习那人身上有过的味道,然後再让它们散逸到空气里,把寂寞都烧尽,耗掉一些思念,空出一点位置给自己喘口气。
他已经很少再想起吕恒或那段过去,因为现实生活压得他没有余力。现在稍微能喘口气,一松懈下来,回忆就汹涌卷上心头,呛得他又陷入一阵无声的慌乱中。
他和吕恒给对方都留下永远无法抹灭的影响,但他不後悔。後悔什麽?他只想继续往前走,至今他也许还无法确定某些时期做的决定是好是坏,快不快乐、幸或不幸,都很难当下就弄得清楚。为了知道答案,他必须继续迈步走得更远,直到有天他懂了为止。
他无法停滞不前,淹上来的记忆会将他吞没,会否定他,所以他只能前行。特别是现在,他还是寂寞得好像一用力呼吸眼泪就会掉下来,但也只能像个没事的人一样靠在阳台上透透气,吹吹风,等那根菸烧尽。
还好现在的职场是个快乐的地方,每个人都有些怪,包括他自己,但每天都会发生一点新鲜事,告诉他这日子不算是一成不变的,让他对工作和生活生出一点期望。
「呼……」齐槐丰把菸拈熄,回房盥洗准备睡觉。今天的夜空很无趣,据说有锋面挟雨势而来,云翳无光。
深夜三点他莫名其妙醒来,听说有些人血糖太低也会这样,他恍惚想起这种无所谓的事情,发现了窗帘没拉好,於是下床过去瞅了几眼窗外。
「恐怖片的话,通常也是这时有东西从窗户、阳台蹦出来。」他止不住胡思乱想的念头:「坏人也是。」
「喵呜。」在只有猫会经过的隔壁屋顶传来猫叫。
「哦,是猫啊。」齐槐丰没仔细看,而是将视线拉开,惊喜道:「咦,云都散开了,月亮还真大啊,比路灯还亮了。」
话一说完他余光瞄到一个人,然後正眼盯着眼前屋顶上的中年男子,对方不高,但比例很好而显得身形修长,穿了身黑西装又戴墨镜,不停摸身上或翻口袋像在找东西,最後又跳跃起来,下一秒落在他眼前阳台轻敲玻璃。
「哇!」齐槐丰吓得往後大退一步,中年男人的行动超乎常人,那跳跃力明显就非人。
「别那麽惊讶嘛。你不是里界的人吗?对了,之前你点过菸吧?在这阳台,我有闻到余味呢。借支菸吧?喵。」
「喵?」齐槐丰心想你一个大男人的喵什麽喵啊!还有夜里戴什麽墨镜?
「抱歉抱歉,我菸瘾犯了。希望没吓到你。拜托给根菸吧,不会无偿接受的。」中年男人央求着,似乎很想抽菸,手掌跟脸都几乎贴在玻璃上了。虽然打扮正经,做的事却相当滑稽。
齐槐丰迟疑了一会儿,点头说:「等一下。」
他将抽屉那包菸都取来,开了一小道缝把菸递出去,疑似黑猫变化的中年男子讪讪笑着接手,又问:「谢谢你的菸。我呢,可以帮忙传话或是运送包裹,你想要我做哪一件啊?阳间都能送到,阴间的话不是地狱也可以送到。但是为数过大的就不是我一只猫能办得到的了,过量得找伙伴,那就得再多收报酬了。」
「黑猫、哈哈。」齐槐丰想起某宅配公司,不由得笑出来。
「对了,虽说阳间都可以,特殊地点恐怕还是不行。比如圣母峰顶啦、崑仑山。海里也不行,但我知道有只猴子可以,你只要给牠水果的话,呵呵呵呵,嗳,聊远了,我怎麽开始拉业务了呢。」
黑猫拍头咋舌,又喵了一声说:「好啦。想运包裹还是传话,请告诉我吧。」
齐槐丰半信半疑,但是听来没什麽损失,再古怪的事情八年来也不是没遇到,都没有这次有趣,於是他说:「那帮我告诉一个叫吕恒的人,告诉他……我过得很好。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不要紧,我有办法查得出来。吕恒啊,不就是吕家宗主嘛。喵喵。」
「他还是宗主啊?」
「咦,你不晓得吗?」
「你能说说他的事吗?」
中年男子双手比在胸前打叉,微笑说:「不好意思啊,我不能多说,这不在我答应的交易范围。请问传言内容就只有这样吗?」
「嗯。」
「署名呢?」
「……浣熊君。」
「啊哈哈哈哈、浣、浣熊啊。浣熊君,快下雨了,我先告辞。喵呜、麻烦呐,啧啧,臭雨云。」
齐槐丰望着那中年男子跳到另一栋建物的屋顶,跑远後身影在月光下变回一只黑猫。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拿菸跟黑猫做交易,也许对方耍他也不一定。这件事他隔天睡醒就淡忘了。
隔天周休,有个王先生过来敲门,听说是新房客。两人客套寒暄几句,王先生很健谈,一、二楼都各有两名房客,现在他住进来刚好平衡一下。王先生高高瘦瘦像根竹竿,额头很高,长相特徵很好认,好像是做业务的。
王先生笑说:「唉呀,我们做业务多少喜欢东扯西扯,你不要嫌我话多啊。」
这人确实热情,有次王先生看见他上下楼的走姿关心了下左脚,一听说他左脚跛了就介绍推拿老师、复健科给他,热情得他有点招架不来。不过每天上下班若相遇都会问候几句,不知不觉就习惯了。
齐槐丰认为有邻居照应也不错,虽然他喜欢目前职场的同事们,可是回到租屋处觉得那层楼不再空荡荡的也是好事。只不过王先生的朋友似乎很多,每一天都会带朋友回来热闹,有时笑闹的声音令人困扰,他也忍不住闷在被窝抱怨几句:「三更半夜了,还开趴啊?拜托,天天这样,怎麽睡啦。」
这也是齐槐丰纳闷的一点,王先生都不累吗?白天跑业务、晚上开趴?但他还是看在王先生曾听他房间闹钟响叫他起床一次,还有他重感冒时帮他买过一次粥,所以继续忍耐。就这样过了一个月,他的气色越来越差,邱梓在休息时间吃饭时都忍不住关心道:「你最近气色不好哦。没睡好啊?」
「啊。」齐槐丰点头苦笑。「是啊。来了一个热心又好相处的邻居,本来觉得还不错,但我没想到他天天晚上开趴,跟朋友玩,有够吵的。王先生是都不用睡觉吗?白天工作晚上玩……」
「哦,听起来很猛啊。」邱梓挑了挑眉,又建议说:「既然你说他好相处,不然你跟他提看看,沟通一下,或是跟房东反应一下。」
「就是啊,我正有这个打算。谢谢你听我发牢骚啊,邱姐。」饭後他还没等下班就趁空档拨手机给房东谈这事。
可是房东却在手机那头听完描述,发出疑惑:「咦?什麽新房客?」
房东奇怪道:「不对啊。你讲什麽我怎麽都听不懂?我根本没租给姓王的男人,你那层楼只有你一个房客哦。你是在讲什麽?有什麽问题吗?我人在外地,一下子没办法赶过去看情况,出什麽事吗?」
听到房东的疑问,齐槐丰全身鸡皮疙瘩立起来,有一种相当诡异的感觉。
第9章 玖
中午凤生堂休息时间,老板和店员通常就在店里吃饭,除了两位柜台人员外,常驻店员还有六位,加上今早来店里上花艺课的老师,还有提早来的一位茶道老师,便将二楼大圆桌坐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