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尚宫瑟缩。
“下去吧,你将话传过去即可,其他与你没有关系。”时笙冷冷地吩咐一句。
都是些狗眼看人低,她也懒得计较,等人退下后,她迅速将晏如的名字从皇寺中划了,心里微微得到些许安慰。
丹青站在一侧,见皇后的神色变化,好心道:“晏姑娘还可出宫婚配,不过大家族不会选择她,有些忌讳。”
时笙沉默,没有听信她的话,而是在想:能不能将晏如留在中宫。
主仆二人都没有说话,灯火噼啪作响。
良久后,晏如踏着夜色走来,宫人迎着她进来,识趣地禀报道:“娘娘,晏姑娘来了。”
“寻我做什么?”晏如轻笑,解开身上的披风,顺势交给丹青,走至时笙面前,不需多看就看到了名单。
废太子是死了,并非是被废,这些女人都没有了指望,尤其是郑良娣,清纯明媚。晏如叹气,“皇后娘娘,你是她们的救星。”
“我不想做她们的救星,只想做自己的救星,晏如,我该如何留下你呢。”时笙落寞自问,看着名单上的名字,她知晓自己一笔勾去的便是一个女人的青春。
她们都是为废太子的愚蠢葬送了青春。
晏如心中也甚慌换,她无措地抓住时笙的手,温柔地笑了,“阿笙,我们出宫去玩玩。”
“我们出不去的,晏如,陛下没有给我出宫的令牌。”时笙麻木地摇头,心里也乱做一团,“进宫容易,出去难,晏如,你会选择出宫去吗?”
“不出去的,我愿留在中宫伺候皇后娘娘。”晏如凝着举步维艰的人,干涩的唇角微微抿住,她慢慢地俯身,蹲在了时笙面前。
丹青见状,领着宫人立即退了出去。
晏如紧握着她的手,无助道:“阿笙,我留下,在这里,名节重过一切,我是再嫁之人,有太多的忌讳,与其出宫受人白眼,不如留在中宫做你的奴婢。”
时笙眼眶红了,这是她心爱的女人,是她曾经想共度一生的女神,如今却卑微地哀求她。
时笙心疼她,目光紧紧黏在她的面容上,她很坦然,没有委屈,没有不甘,甚至连怨恨都没有。时笙感觉一股疲惫涌上心口,无力与不堪,将她紧紧笼罩其中,扼住她的咽喉不让她呼吸。
“时笙,我曾经活在一个梦里。在那里,人人平等,没有皇帝、没有皇权,主权者仁爱,百姓和乐。主权者对百姓很好,不仅没有赋税,他们还鼓励男女平等,对农民更是百般照顾。在那里,没有男女歧视,婚娶自由。我活了三十年,未曾尝过情爱,但周围有许多人都恋爱了,他们很自由,没有人束缚。”
“甚至、甚至女子相爱都是正大光明,我何其幸运生活在那里,可惜,人生太过短暂,我不懂得珍惜。我好像带你过去,让你呼吸自由的气味,可惜,我回不去了。”
晏如说得很平静,时笙听得眼睛发光,“那里可以随便做很多事情吗?”
“不触犯律法都可以。”晏如怀念。
“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女孩子吗?”时笙向往,脸色恢复了些血色,眼睛亮晶晶的,紧握着晏如的手,“我想去那里。”
晏如摇首,心如死灰,“我回不去了,我只能迁就这个时代,所以,我做出妥协。阿笙,你属于这里,应该更明白,权势迫人,唯有低头。”
阖室安宁,两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一如既往地亲密无间。
时笙扶起晏如,拉着她一道坐下,将名单递给她:“你做主。”
“我若做主,便各自发还回家,将来如何,全凭造化。”
时笙笑了,“我本也是这个意思,毕竟她们还年轻,罪不在她们。废太子一死百了,活着人不该承担罪责。我会去求陛下、不过、陛下时日无久了,不能拖延,需尽快定下。倘若新帝不肯,你我也是白忙。”
提及新帝,晏如面上好不容易得来的轻松又被激散了,冷笑道:“新帝是中山王,新后是谁,还不知晓。”
“你这话听上去有些酸。”时笙感觉出几分微妙的情绪,她靠近晏如,悄悄问:“姐姐,你酸什么?”
晏如不肯说了。
时笙却高兴不少,晏姐姐吃味了。她笑了几声,晏如却蓦地亲上她的唇角。
丹青等人却在外间等了许久,未曾等到用午膳的吩咐,却听到皇后娘娘喊了一声沐浴。
沐浴后再吃午膳。丹青没有再去猜想,废太子已死,晏姑娘与皇后再是亲密,也无关紧要了。
时笙闹着去洗澡净身,晏如一人留在寝殿内,她依靠着时笙的小榻,慢悠悠地拿起方才的名单,阖眸沉思。
半晌后,她主动问丹青,“陛下如何想的?”
时笙或许不懂帝王心思,觉得发还归家无关紧要,可皇室尊严又置于何地。皇帝是废太子的亲生父亲,心里怨恨,可终究不愿看见自己儿子的女人背弃他另嫁旁人。
在大魏,男人死了,女子就该守孝一生。
被她莫名点名的丹青不由发愣,“陛下未曾提及此事。”
“你便去试探一番。如何试探,可要我教你?丹青,陛下时日无多,你觉得你背弃了皇后还会有好果子吃吗?”晏如徐徐声起,听似漫不经心,却令丹青出了一身冷汗。
丹青不安,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奴婢去御前试试。”
晏如颔首,继续阖上眸子,给丹青一次机会,才更好知晓她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丹青消失在黑夜里,时笙很快就回来了,长发散在肩膀上,脸色红润,周身萦绕着湿润的气息,她凑至晏如面前,神秘道:“你今晚走吗?”
“不走,你明日去向陛下要了我,我的去向可就在你的手里了。”晏如发笑,伸手揪了揪她的小脸,“时笙,废太子之妻是无法嫁人的,我亦不愿再嫁人。倘若你做了太后,我便永远守在你身边。”
一生太过漫长,但愿我们都能守得住。
时笙眉开眼笑,几乎不敢相信她的话:“你不出宫?”
“不出宫。”
时笙又问:“不嫁人?”
晏如徐徐摇首。
时笙高兴,将白日的烦恼都抛了干净,也不去管皇帝还有几日寿命,只觉得心口暖极了,但还是觉得晏如太委屈了。
倘若能出去,晏如必然还是人人尊敬的相府大小姐,留在宫里,不过是一伺候人的奴婢罢了。
她心疼,晏如却握住她的手,“时笙,赵郸喜欢你,我不知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历史上这位帝王又独特的政治见解,改革旧制,手段也狠辣,如今,他得不到时笙,会不会心有不甘。
与皇帝做女人,会牵扯太多的人。
她很烦恼,时笙却笑了,“我又不喜欢男人,会发生什么事,大不了新帝登基,我们去皇陵待着,只要你我在一起,哪里都好。”
晏如心里极为担忧,将目光微微偏开,看向外头,天色漆黑,几乎看不到什么。
她没有好话,时笙唇角的笑也跟着止住,可眼下还没有到很坏的地步,想太多都没用。
“我们先用晚膳,我令他们做了你爱吃的。”
吩咐后,宫人鱼贯而入,将菜肴摆在桌子上,琳琅满目,让人食欲大增。
时笙暂时没有烦恼,拉着晏如一道吃饭,两人你给我夹菜,我给你喂,很是欢快。
晏如本没有什么胃口,耐不住时笙一口一口喂,不知不觉竟也吃了一大碗饭。
饭后,时笙又端来果子,不忘说道:“上回你做的果饮很好喝。”
她提要求,晏如岂有不应,“明日给你做。”
时笙眼睛更亮了,“有你在真好。”
两人看着对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情意,时笙羞得低下头,而这时丹青回来了。
晏如攥住时笙的手,让她不要说话,自己先问丹青:“如何?”
“奴婢见不到陛下,听说陛下昏睡了几个时辰还未曾醒,但奴婢问了高内侍长,他说、他说、陛下原本的意思是全部处死,可时相劝了,陛下这才将首肯送去皇寺出家。还说让皇后娘娘莫要违背陛下的意思。”
晏如倒吸一口冷气,是要陪葬吗?
倘若那日她没有站出来,皇帝不会轻易饶了她。
时笙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陛下仁慈、是不是、是不是高铭说错了。”
丹青摇首,“高内侍长说了,陛下也是废太子生父。”
时笙一阵后怕,不觉紧握着晏如的手,晏如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我与废太子已无关联。”
丹青看他们二人十指交缠,心口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都是宫里没有姐妹情深,各为利益,各为其主,可皇后与晏姑娘却依旧是感情深厚。
她屏息,弯腰退了出去。
深夜孤寂,殿内两人依偎在一起,肩靠着肩,她们很安静,没有做其他的事情,只静静靠着。
天明后,时笙先起榻,脑海里思考面见皇帝后如何说话,翻来覆去,不想自己竟越来越慌了。
晏如没有起榻,懒懒地躺在榻上,目光紧紧随着时笙的背影挪动,眉眼渐渐柔和。
她笑说:“你这般像是要上战场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