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笙在黄昏的时候被皇帝召去宫里,长春宫也只剩下她一人。晚膳照旧丰盛,摆满整张食案,晏如犹如嚼蜡。
夜色渐深的时候,晏府回话,晏相明日便来。
晏如静静等了一夜,晏相下朝后便过来,他悄悄来的,并无人发现。
见到晏相,晏如开门见山,道:“陛下欲废太子,晏府应早做打算。”
闻言,晏相脸色变了,纵他惯来喜怒不形于色,还是忍不住皱眉,“此言当真?”
“高铭所言,岂会作假。”晏如冷冷道,高铭是御前伺候的人,他的消息必然很准确。
晏皋思虑须臾,“陛下此举究竟的何意?”
“将时晏两家踢出夺嫡的圈子,再扶持新君罢了,说到底,太子不过是给旁人做嫁衣。”晏如回道,她想起中山王,扮猪吃老虎的君王,她问晏相:“中山王与陛下感情如何?”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晏皋发怔,“与中山王有何关系?”
晏如徐徐出声:“陛下废太子已是难以挽回的事情,父亲早做打算,切莫与太子同流合污。”
晏皋沉默。
同时,时玮被时笙拦在了半道上,时玮今日刚回朝,陛下言辞间皆是好意,他也懒得与陛下僵持,随意敷衍几句后就出来了。
见到女儿,他干瞪了一眼,“陛下说你愿意入宫的,他并没有挟持。”
“他拿刀,我自然得进宫。”时笙瞪眼,嘴巴撇了撇,亲切地搂住父亲的胳膊,撒娇道:“你想好怎么对付太子了吗?”
用撒娇的语气说着大逆不道的话,时玮鸡皮疙瘩都竖起了。
“为父尽快、尽快。”时玮拂开她的手,觑了一眼议政殿的反向,低声道:“你将晏如留在长春宫,其他的事我与晏相去办。你有所不知,那个阿岚还活着,太子顶撞陛下,不肯赐死阿岚。眼下东宫内不适合晏如回去。保住她,晏相才会与我合谋。”
说完,他拂袖离开,装出不悦。
时笙眨了眨眼,冲着他说道:“你再生气,我就不理你了。”
殿内的皇帝看着闹得‘不和’的父女登时一笑,与高铭说道:“时相还气着呢。”
高铭笑说:“时相宝贝着皇后娘娘。”
皇帝却不笑,神色阴沉,“去将中山王找来,朕有事吩咐。”
“臣这就让人去找,不过听闻陛下最近不大出门,似乎遇上不高兴的事情。”高铭忧心。
“日日盯着时家的姑娘,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是该要好好哭一哭,不过晏皋时玮两人若弃太子去辅助她,倒也不错。”皇帝抵唇轻声咳嗽,春日风凉,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大不如以往。
高铭不敢笑了,沉默着话都不敢说。
陛下用两个少女将时相晏相玩得团团转,倘若他们知晓原委,朝堂必然会乱。晏相或许不敢言语,时相怕是会将议政殿的屋顶都给掀了。
皇帝咳嗽两声后,就借着高铭的力气躺了下来,合上眼睛的时候还不忘嘱咐高铭:“中山王来的时候喊醒朕。”
高铭低声应是。
皇帝这才安心睡去。
小榻柔软,躺在上面,整个人就彻底放松下来。皇帝太累了,躺下后就睡了下去。
一梦回到上辈子,他坐在朝堂上见到太子闯宫。
“父皇,您年龄大了,应该去颐养天年。”太子甚为嚣张,拔刀相向,全无父子的情分。
他怒气难掩,拿起玉玺就砸了过去,太子稍稍躲避,气势更加猖狂,他步步逼近,“父皇,玉玺在何处?”
“做梦。”他不理睬,可又觉得心疼,太子是他多年前就选好的储君,这么多年来他花费心思去教养逆子,将晏相的女儿给他做太子妃,又令时相教导他,这么恩宠下竟宠出弑父夺位的逆子。
他心疼得难以呼吸,逆子却大肆去翻找玉玺,半日间,天下变了。
他被逆子囚于宫廷,见不到心腹,更无法颁布圣旨,走投无路之际,中山王来了。
少年翻墙而入,眉眼如画,唇红齿白,他这才恍惚想起这个幼弟。
中山王赵郸长身玉立,笔直地站在他的面前,“皇兄。”
“皇兄莫怕,我来带您出去,我无能,无法让你夺回帝位,但可以还您自由。”
“皇兄,您且信我一次,我会保护您安全的。”
“陛下、陛下、中山王来了。”
梦境戛然而止,皇帝迷惑地睁开眼睛,方才是高铭在轻声唤他。
高铭扶起皇帝,中山王徐徐入内,“皇兄,您找我?”
中山王走入皇帝的视线内,一袭玄色宽袍,腰间悬挂美玉,相貌堂堂,风流倜傥。
皇帝笑了笑,直起身子,“阿箴,近日忙些什么呢?”
中山王肤色极白,唇角嫣红若丹果,五官柔美。宫内伺候的宫娥看得心口荡漾,高铭将她们赶走,自己亲自给中山王搬了凳子。
“近日得一字帖,在府上临摹,皇兄召我,有何事?”中山王抿唇一笑,神色却是不佳。
皇帝朝他招手,“你坐近些,朕今日身子不好,太子心浮气躁,你也不小了,该入朝才是。”
中山王眸色湛亮,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皇兄,“我不懂……”
“不懂可以学,时相今日无事,你跟着他。”皇帝骤然打断中山王的话。
中山王心中一惊,脸色煞白,时相是太子少傅,如何成为他的先生。
他欲拒绝,皇帝却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箴,你想要什么,朕很清楚,但是你没有能力去做。”
中山王这才恍然大悟,腼腆笑了,“我尽力去学,皇兄也需养好身子。”
“朕无碍,朕得了一对玉镯,你替朕送给皇后。”皇帝摆摆手,复又躺回小榻上。
提及皇后,中山王眼光的光大亮,唇角弯了弯,“我这就去给您跑腿。”
皇帝没有回话了,高铭捧着一只匣子走来,“臣陪您走一趟。”
中山王长呼一口气,面上喜气难掩,朝着高铭作揖:“还请您带路。”
高铭哪里敢带路,自己捧着匣子跟在中山王后面。宫外备好宫车,中山王登上车,高铭一路跟着。
脚程很快,宫车在长春宫门前停下,中山王亟不可待走下来,一路疾驰,来到寝殿前。
太子妃晏如站在屋檐下,正与丹青说着家常话,陡然见到陌生人,丹青先是一惊,高铭这才跟来,“见过太子妃娘娘,中山王奉陛下旨意给皇后娘娘送赏赐。”
晏如扬起下颚,目光透着不悦,但她没有发作,只说道:“皇后不在,中山王可将赏赐留下。”
中山王拒绝,“本王可以等皇后回来。”
晏如望向他,淡淡道:“皇后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殿下空等一场,不如先回去。”
“本王无事,等等皇后。听闻东宫失火,不知太子妃可有碍?”中山王语气关切,言笑晏晏。
“我很好,劳殿下关心。”晏如语气淡淡。
中山王感觉出太子妃语气不好,自己不好再言语,唯有低低笑了一声,让丹青领自己进殿坐坐。
高铭也顺势跟着入殿,晏如站在屋檐下,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大抵这就是传闻中的官方CP。
中山王入殿不过片刻钟,时笙就从外间回来了。
晏如略有些心慌,见到人就迎了过去,“去何处了?”
“我见阿爹去了,听闻中山王来。”时笙下意识牵住她的手,同她一道回殿。
她二人惯来亲密,宫人也没有奇怪,就连高铭都觉得寻常。
唯独中山王抿起唇角,自己起身,几步迎过去,“阿笙,陛下令我送玉镯,你悄悄。”
高铭识趣地将匣子递至皇后面前。
时笙接过来,同高铭道谢,同中山王说道:“您怎么来了,午膳要留下一道用……”
“咳咳……”晏如低低咳嗽一声。时笙眨了眨眼,立即紧张道:“姐姐生病了吗?”
晏如摇首,“喉咙不舒服罢了。”
中山王却道:“太子妃端庄娴雅,素来矜持有礼,今日失仪,怕是真的身子不适,不如召太医来诊脉看看。”
“殿下费心里。”晏如冷冷地回道。
高铭看了看屋顶,又看了看地砖,然后故意一拍脑门,“哎呀不好了,陛下该吃药了,臣先走一步。中山王殿下,您不如去陪陛下用午膳。”
中山王见到皇后就喜笑颜开,也不晓得避嫌。
时笙多了心眼,拒绝高铭提议,“本宫是皇嫂,不好让中山王白跑一趟,自然是该要留下用午膳的,内侍长去回禀陛下一声也就是了。”
高铭眨眼,瓜田李下,怎地都不知晓避嫌。他看向皇后,对方坦荡,眼神坦诚,一时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襄王有心,神女无意。
高铭灰溜溜地走了,殿内只剩下三人。
中山王爱慕时笙,眼中情意浓浓,同时笙说起外间的趣事,言辞间极为高兴。
晏如坐在一侧不言语,脑海里不断浮现史家对这位未来皇帝的评价:宠妻无度。
中山王是披着羊皮的狼,登上帝位后,剪除废帝党羽,手段狠辣,但对时家,却极为尊重,封时玮为侯。在时玮百年后,追封为王,时家子嗣更是荣耀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