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玮说不下去了,烦躁地在殿内打转,走一圈嘴里骂一句狗皇帝,听得时笙连连捂耳。
“罢了,你在宫里好好过日子,不必惧怕贵妃,她敢动你,为父弄.死她。”他不愿多说,转身就要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想起还有一事,低头在袖袋里掏了掏。
时笙歪着脑袋去看他的手。
几息后,时玮掏出一封信,“这是中山王给我的,说他愿意等你,只要你活着,他的王妃就只会你时笙。”
信封上朱笔勾勒出桃花瓣,两朵并蒂。
时笙没有太多的情绪,面对中山王,她只有兄长的情分,着实没有男女感情。
她将信收下,“阿爹,你告诉他,我不会做他的王妃。”
“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没关系,”时玮心烦意乱,朝着女儿挥挥手,匆匆走了。
时笙握着信,不知所措,在丹青来之前,赶忙将信放入袖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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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后殿有一花圃,里面多是稀有花卉,偏殿的后窗打开,恰好可见百花盛开。
晏如凝视一簇簇的牡丹花,牡丹被诗人盛赞为倾城色,艳丽透着高贵。
殿外响起阵阵脚步声,她将手中的杯盏放下,时笙便到了跟前,“你在喝什么?”
“牡丹花酿,我掺了些水果,你试试。”晏如将自己的杯盏递给她。
时笙觑了一眼被子里粉色的液体,“你这什么酒,闻着很甜呢。”
“类似于葡萄酒,不过比葡萄酒更好喝,我以茶为底,加了些甜橘、苹果、西瓜,还有牡丹花汁,几滴白酒。”晏如如数家珍般说了出来,“简单来说,就是水果茶。”
时笙喝了一小口,一股甜味围绕在齿间,她点点头,又喝了一口,这才坐下。
窗外花香四溢,鸟儿争先恐后地落下,叽叽喳喳,围着花转动。
时笙坐下后,袖口掠过桌案,一封书信掉落出来。
晏如眼尖,瞧见是情书,她微一皱眉,时笙就将书信放会袖袋里,若无其事般继续喝水果茶。
她喝了一杯,还要继续喝,晏如冷淡地望她一眼,拒绝道:“没有了。”
时笙失望,但不好勉强,只得忍住不喝。她看向窗外,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接着,她保持沉默,等着晏如回答。
一刻、两刻,她足足等了两刻,晏如都没有说话。
晏如沉默,无丝毫想说话的意思。时笙望着她精致的五官,觉得哪里不对,她好奇:“你怎么了?”
“我想回东宫了。”晏如目视花圃,深邃的眸子里映着艳丽的花圃。
时笙眨了眨眼,担心晏如被人忽视,忙问道:“有人欺负你了。”
晏如摇了摇头,她惯来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不会让自己难过。
时笙皱眉,心也随着不安,倘若晏如走了,不再回来,她恐怕就彻底失去晏姐姐了。
第22章
窗外春景正浓,花香引得蝴蝶蹁跹,春意缠绕。
两人静坐了须臾,时笙站起身,“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晏如也跟着起身,跟上她的脚步。
宫内寂静,行走的宫人不敢侧目,更不敢随意说话,时笙在前面走着,后面还跟着许多宫人,乌泱泱一队人,也吸引了不少人停下去看。
走了半个时辰,时笙在一宫门前停了下来,她看向上方朱红匾额,说道:“这里养的都是皇子。”
皇帝将皇子们都放在这间宫殿内由宫人照顾,生母可以来看望,但不能带走他们。
晏如没有惊讶,历朝历代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时笙又问她:“你觉得哪个孩子合适?”
晏如侧眸,天光下少女眉眼如画,她恍然,时笙同意她的办法了。
说话的功夫,宫内走出一内侍。内侍朝着两人恭敬行了一礼,而后问道:“皇后娘娘来看皇子们吗?”
时笙摇首,“本宫随意看看。”
眼下不能进去,皇帝太精明。倘若她这个时候进去了,皇帝立刻就会猜出她的目的。
时笙转回身,落寞地朝着长春宫走去。她不大高兴,脚步带走虚浮,脊背也弯了下去。晏如容色一滞,唇角的温柔深了几许,她快步追过去,“你不高兴?”
“没有。”时笙复又打起精神,眼底弥漫着迷惘,看人都带着迷离。
宫人们远远跟在后面,不噶靠近。
晏如鼓起勇气,伸手牵住她的手,“你不高兴了。”
时笙没有拂开晏如的手,任由她牵着。晏如的手很冷,就像冰块,时笙心中生疑,“你的手很冷,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晏如轻笑,望着深深宫道,她无奈道:“你我被困在这座城池里了。”
时笙唇角扬起嘲讽,“是啊,困住了,永远都出不去了。”
晏如心下沉沉,面上温柔不变,她紧凝着时笙。时笙皮肤很好,白亮透着光泽,头发更像鸦羽一般茂密浓黑,她看得晃了神,道:“倘若与相爱的人相守,困就困住了。”
时笙抿了抿唇角,抬头看她,“姐姐。”
两人四目相望,晏如唇畔的笑深了又深,面前的少女质朴而纯良,皇后的尊贵让她更加耀眼,可这样明媚的少女被困住了。
困在这座宫廷,被金色的囚笼锁住。
“时笙,倘若可以,我愿一辈子留在长春宫。”
可惜,不成。哪怕太子死了,她也不能留下。
时笙站在宫道上,望着斑驳的宫墙,深色的墙壁上,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是皇权造就的。
“一人被困,总是孤单的。”时笙恍惚其神,想起父亲,想起晏相,她努力吸了口气,抬脚朝前走去。
她忽然走得很快,晏如不知她的意思,自己急忙追上去。
两人匆匆走了须臾,不料贵妃的车辇从一处冲了出来,晏如手快,急忙拉住时笙。
饶是如此,时笙还是被撞到了手臂。晏如不快,眼底更是蕴着怒,“贵妃娘娘这是何故?”
贵妃坐在高高的车辇上,她俯视着两个不大的少女,唇角漾着笑,猖狂道:“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你们猖狂一时罢了,本宫不与你们计较。”
晏如冷笑,时笙拦住她,自己对上贵妃阴沉的视线,“皇后娘娘以下犯上,不如回宫待着去,本宫何时伤好,你合适再出来。”
贵妃轻蔑道:“你以为你是谁,本宫在宫里二十多年,会输给你?”
“本宫没有什么仰仗,不过被陛下宠着罢了,你既然不愿也就罢了,本宫去禀了陛下。贵妃故意指使人撞本宫,这么多人可是都看到了。”时笙无所畏惧,贵妃这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她正好找不到贵妃的错处,她冷笑着走近贵妃,扬唇一笑,“贵妃,你自己找死。陛下正愁找不到你的错处呢,正好他前面废太子,后脚就能废了你的妃位。”
“你、胡言乱语。”贵妃蓦地惊慌,时笙神色不似作假,一瞬间,她竟信了。
时笙悄悄告诉她,“高铭传出来的话,岂能有假呢。我若是贵妃,就该想着如何保住太子,而不是来和本宫争长论短。”
贵妃心口一滞,脸色顿时发白,眼神涣散,她抿唇不语,就这么紧紧盯着时笙。
时笙却拉着晏如的手臂,走了。
她这么一走,贵妃彻底慌了,忙吩咐道:“快、快,去东宫……”
走了十来步的时笙眉心微微蹙起,仿佛十分疲惫,然而短暂的片刻间,她又重新挺起脊背,抬了抬唇角,“我想着先除太子,你才安全。”
太子不仁,又好色,她需快些动手。
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想到父亲,想到时家,心口渐渐沉稳下来。晏如捏着她的手,发觉她浑身颤得厉害,“时笙。”
时笙抽回自己的手,不满道:“贵妃很让人厌烦。”
晏如附和地点点头,时笙立即加快脚步回长春宫。
回去后,丹青恰好站在殿门口,时笙吸了口气,唇角扬起笑,“丹青,我想吃桂花糕。”
丹青也笑了,“奴婢这就让人去做,您与太子妃娘娘去了何处?”
“随处走走罢了,遇见贵妃了,她还撞了我。”时笙故意撸起袖口,手腕上白皙的肌肤却青了一块。
丹青眼皮子一颤,“贵妃娘娘也不知轻重,奴婢给您去拿药。”
“不必了,我想吃桂花糕,你快些去办。”时笙将袖口放下,余光扫了一眼晏如,道:“太子妃想回去,就早些回去吧。本宫不送你了。”
晏如低笑,不应她赌气的话。反是回到自己的偏殿,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心中的难受却增加不少。
比起时笙,她深谙皇权的冷酷与无情,皇帝想做的事情,没有办不到,太子要废,是早晚的事情,如今就该想着,怎样将废太子的时间提前。
晏如在殿内坐了许久,直到夕阳落下,她恍若回神一般站了起来,唤来婢女:“你传话给晏相,就说我要与他见一面。”
婢女蹙眉,“眼下在中宫,见面不易。”
晏如却道:“不必在意中宫其他人,直接去办便是。”
“奴婢去知会晏相。”婢女退下了。
殿内只剩下晏如一人,复又归于沉寂,她望着花圃,久久难以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