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源没有接,问她是什么。蒋小凡低头看着手里的袋子,解释道:“就是些以前欧阳送我的东西,他说不用还,但我总觉得拿着不好。”
郑源低头看看自己手掌上站着的灰尘,说道:“你直接给他就好了。”
蒋小凡挑起一边嘴角勉强地笑道:“分手了就是一干二净,欧阳也不想再跟我联系吧?”
郑源伸手冲她示意自己手上的灰尘,蒋小凡摇头表示不介意,将礼品袋的尼龙提绳挂在他手掌上,提高了声调道了声谢。
郑源无奈将纸袋提在手里,犹豫着问道:“你……把那件事情告诉欧阳了?”
蒋小凡似乎猜到他会这么问,不用怎么深思和措辞,便回答道:“嗯。欧阳也说,他也有放不下的人。所以……你听没听过一句话?重感情的人最绝情,因为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如果能忍到眼泪把这颗沙子冲刷掉还没法放弃的,那才是真爱呢。哈哈,我们两个显然不是。”
郑源听了这话,问道:“这是欧阳说的?”
蒋小凡重新打起精神说道:“纯属个人瞎想。不过欧阳倒是说,他恨过那个人,后来渐渐看淡了,想要彻底断绝关系又狠不下心。本以为两个人只是朋友了,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帮助时,才发现自己的贪心和舍不得。我从来没见过欧阳说话时那么激动,结果走过来的服务生一个不留神就把他的手机撞飞出去,他也没顾上去捡。他这样一点儿都不像个大男人,不过我总算是有些了解他了。”
郑源被蒋小凡的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口干舌燥。
“怎么?听傻了吧?我跟欧阳啊,终于还是做了逃兵。不过欧阳这个人,把面子看得看重,总想装作不会受伤的样子,这样活着太累了。”
郑源确实听傻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想多了。看着蒋小凡现在短发的样子,倒是比之前洒脱多了,便问道:“那你呢,今后怎么打算?”
蒋小凡睁圆了眼睛,思考了下解释道:“我和之前提过的那个人分手了,哈哈,在一起才发现不合适的。真的是要去试一试,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死心,真的合适吧。”
“那就好。”郑源说着,就听见宴会厅那边有人在招呼他去帮忙,回头示意下,回头再看蒋小凡,说道:“东西我一定带到,还有啊……你的新发型很衬你。”
蒋小凡看情形,摸摸后脑勺的短发,说声“多谢,你先忙”,后退两步便要告辞。郑源也不再多说什么,挥挥手回到宴会厅继续搭手。
忙忙碌碌打理好喜宴的后续工作,已经近下午六点。老边爱热闹,非要扯上郑源几个老同学,在附近找一家饭馆继续喝。
新郎官要任性,其他人自然奉陪。老边轻车熟路的带着当年关系亲近的七八个同学去附近的一家日式餐厅。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边喝多了酒,话更多起来。酒过三巡,他招呼大家吃好喝好后,就凑到郑源身边,拖过一个坐垫坐下,把下巴搁在一旁顾钧厚实的背上,眯起醉眼来盯着郑源看。
“再看就要收钱了。”郑源喝口啤酒,跟他打趣。
老边依旧眯着眼睛,有气无力的笑了笑,说道:“今天,该给你准备一把吉他。”
郑源摇摇头,说道:“那我真该收演出费了。”
老边眯着眼睛在顾钧背上蹭了蹭脸,被发胶固定到脑后的刘海散落几丝,眼睛里多了些认真,问道:“钧子今天说你名草有主,是谁?”
“别听他瞎说。”郑源夹起一个炸茄子天妇罗,塞进顾钧嘴里,没好气的说。
看郑源这样,醉醺醺的老边反而来劲儿了。他继续盯着郑源,凑过脸来,压低声音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大学时咱们在酒吧演出,有两个妞儿非要跟咱俩去宾馆玩玩儿。”
“不记得了。”郑源拉下脸。
“你肯定不记得了。后来我听那女孩儿说,人家姑娘洗澡出来,发现你不见了。什么都没做,你还出了开房钱。”
郑源听着老边讲着他的黑历史,又好气又好笑。他瞟一眼老边,说道:“你都结了婚的人了,说这些不害臊?”
老边被郑源提醒,笑的一脸灿烂,依旧不依不挠的问郑源:“当时干嘛要跑?”
这件事,郑源已经不怎么记得,被老边提起,只能恍恍惚惚的调取记忆。跟对面的同学碰了一杯后,他回过头来对老边说:“我跟不喜欢的人,做不来。”
老边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喝醉了容易那样……”
“你说的那是酒后乱性未遂。郑源是性冷淡加反应迟钝,跟你不一样。”不知什么时候,顾钧听他俩聊天的内容越来越险恶,在一旁插嘴。
郑源和老边一人在顾钧背上给了一拳,顾钧一脸委屈的瞪一眼郑源,扭过头去继续吃东西。
“以前觉得好玩儿的事情太多,人就这么一个,忙不过来。”听了顾钧的话,郑源解释。不过这些年想来,他对于感情确实迟钝。他对感情的自觉,似乎总是比现实变化晚一步。
老边不相信的撇着嘴,拒绝了顾钧递过来的寿司,带着恶作剧般的表情,说道:“我就不相信,你没有兴奋的时候。”
郑源认真思索片刻,突然提起精神说道:“有!第一次遇到小强的时候!“
郑源所说的“小强”,是他曾经最喜欢的一把吉他。大二时他特别想买一把扫音浑厚华丽的马丁 D45,看到价格后就死了心。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试弹了一次吉普森 J45,立刻被这把琴的轻便耐用,和不卑不亢、毫不媚俗的音色迷得五迷三道。为了买那把琴,郑源费了老劲,足足在酒吧和各种小商演里攒了半年钱。
郑源记得那把属于自己的J45刚拿到手上,配上他喜欢的琴弦,几首歌弹下来简直要□□了。
那个时候他就有一种想法,如果不能和喜欢的姑娘上床,还不如去弹弹心爱的吉他。后来又过了几年,他发现他更多的时间只是想弹弹吉他,像个恋爱绝缘体。
郑源这么絮絮叨叨讲下来,突然意识到自己也喝醉了。头晕目眩间,他听见老边说道:“说得这么开心,你知道你托我卖掉那把吉他的时候,是谁买走的?”
郑源听了这话头脑清醒了一半。再美好的回忆,也抵不过现实。乐队解散后,郑源为了给父亲看病,托人脉广的老边卖掉了那把吉普森J45。一万六入手,一万一卖出。当时郑源没时间难过,只记得那笔钱在医院里如流水般瞬间花光。
现在老边再次提起卖吉他这件事,郑源依旧能够想起当时在医院里的疲惫和无助,问一句“谁”,便再没心思多说。
老边依旧将下巴抵在顾钧背上,带着一些狡黠的笑,说道:“就是你那个外甥,叫欧阳文思的。”
老边的话像一壶开水,从郑源的头顶慢慢浇下来。起初,他先是清醒了,后来感到全身冒汗,再后来就只剩下疼了。
老边看郑源没说话,继续解释道:“一开始我不想卖给他。琴是用来弹的。他又不弹琴,卖给他可惜了。后来他缠着我说他非买不可。我问他原因,他才告诉我,依你的脾气,这一万一由他交给你,你是不会要的。刚好那时候你急着用钱,我就索性卖给他了。对了,你要是还念想着那把琴,没准儿还在他那儿。”
郑源怔怔地听着老边的话,依旧没吱声。顾钧回过头来推一把老边的额角,做出个闭嘴的手势。
老边知道自己酒后失言,但他不知道这么多年前的事情,郑源为何如此在意。
在老同学面前,郑源想表现的若无其事,举重若轻。可他端起面前剩下的半杯酒,发现玻璃杯的杯沿儿止不住的在眼皮底下颤抖。
喝干了杯里的酒,他起身甩掉脚上的无纺布鞋套,拍着老边肩膀道一声“恭喜,找机会我请你”,就头也不回的直奔出门去。
老边喝晕了头,想要拦住郑源,帮他叫车,被顾钧截下来,拉回桌边。
“你让他走吧。他想干什么,咱们是拦不住的。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咱们认识的郑源了。真可恶。老边,你说……”顾钧又开始没完没来的念叨,老边在一旁听着,给他叫了份西瓜汁润润嗓。
郑源晕乎乎的打车回家,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吉普森J45和欧阳。欧阳和吉普森J45。一直以来,他后悔自己卖了那把吉他。现在他觉得,卖了那把吉他,真好。
现在,用100万把吉普森J45换欧阳,他也不愿意。
出租车开到小区门口停下,郑源飞奔到楼下,抬头望,客厅的灯亮着。
☆、三十六
郑源一口气奔上六楼,喘着气敲开门。
看到欧阳一如往常的出现在面前,他伸出手紧紧抓住欧阳的双臂,把他拉近自己眼前,仔细检查。
确定是欧阳无疑后,醉意才有时间重新涌上来,他双臂攀上欧阳的脖子,下巴抵上欧阳的肩膀,有气无力的说了句:“欧阳,把我的吉他还给我。”
欧阳被郑源的话说愣住了。酒气熏天的郑源挂在他脖子上,把全身的重量都支撑不住得倚靠过来。欧阳赶忙架住他胳膊,把他拖回客厅的沙发上,头朝里,脚冲门摆好。安顿好郑源后,欧阳想了一想又觉得不妥,正弯下腰准备给他调个头,却被郑源拽住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