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悦宁瘪了瘪嘴,在扫描完ID卡后,默默于一旁站定,有些焦急地等待起了结果。
几分钟后,所有伤口检测完毕,少女被放了过来。
拿着扫描仪的守卫见她没有主动出示ID卡,于是用仪器将她从头到尾扫了一下。
柴悦宁差点以为那个小姑娘的ID卡丢了,却不料扫描仪响起了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嘀”声。
基地的ID卡响应扫描时可不是这样的声音,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少女身上。
少女面露茫然,顺着声音的来源,低头在腰间那个染血的破烂小包里摸出了一张蓝色的小小磁卡。
柴悦宁下意识瞄了一眼。
上面写着——A0027,褚辞。
***
地下城六区,人口管理分局。
玻璃窗口那头,穿工服的女柜员快速地敲打着银白色的键盘。
咔哒、咔哒,声音清脆而又连绵不断。
柴悦宁陪在褚辞身旁,等待着基地的身份核实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柜员推了推眼镜,将那张蓝色磁卡,抬头对着计算机前的小麦克风说道:“这是浮空城的证件,不是ID卡,像工号,不过基地无法进行识别。”
“这个意思是说,她是浮空城的人?”柴悦宁接过磁卡,问道,“有没有可能,她只是在雾区意外捡到了浮空城的东西?”
“基地档案里没有与她相关的任何信息。”柜员说,“考虑到外来人员没有住所的问题,基地已经为她分配了一个临时住所,你让她按个指印。”
“哦,好。”柴悦宁应着,让一旁褚辞在感应壁上摁了一个指印。
下一秒,她又连忙追问道:“不能帮忙联系一下浮空城吗?”
“基地信号塔被黑藤覆盖,短期内是无法联系上浮空城了,现在报上去处理不了,也就是在浪费时间。”柜员说着,话语顿了顿,让步道,“我这里帮你们记录一下好吧?等信号塔收复了,你们去哪个分局上报都方便。”
柜员说着,敲了一会儿键盘,从小小的窗口里丢了一张住所门卡,和一张临时ID卡出来。
“……谢谢啊。”柴悦宁拿起门卡,对褚辞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走出人口管理分局大门的那一刻,柴悦宁忍不住叹了一声。
顶部长条的白色节能灯,照亮着管理局门口的街道。
地下城没有天空,更没有植被,有的只有各色的灯光,与一些各司其职,像齿轮般机械地维持着基地运转的人类。
“对不起啊,暂时不能帮你回家了。”柴悦宁的话语里带了几分歉意。
褚辞摇了摇头,难得小声说了一句话:“反正我也不记得。”
柴悦宁点了点头,低眉看了一眼手中的门卡,扶着褚辞走向了基地的城区列车站。
地面是很危险的地方,但许多寻不上文职的人只能去地面求财。
不少人去了地面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当一个人确认死亡,或是失踪三个月后,他的住所便会被基地回收并重新分配。
基地给褚辞分配的住所在九区,从六区乘坐4号线列车,约莫两个小时左右就能抵达。
秉承着好人做到底的原则,柴悦宁耐着性子将褚辞送了过去。
她怕褚辞找不到路,又怕褚辞不会用门卡,于是一路将人带到了住所门口,把门打开,这才松了一口长气。
“你暂时安心住在这里就好,等信号塔收复了,你就可以去上报联系浮空城了。基地每一个分区都有人口管理局,你稍微问问路就能找到。”
柴悦宁说着,把手里的房卡和临时ID卡都放在了屋内的小桌子上。
她想,她该走了。
可一抬眼,偏又看见了少女那双茫然无措的眸子。
“你……”柴悦宁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噢,差点忘了……”
她在腰间挎着的随身小包里摸了半天,最后翻出了几张皱巴巴的整钱。
这是她身上有的全部,就算嫌少也没了。
她粗略估算了一下,这些大概够一个人吃喝大半个月了。
小姑娘有手有脚,等伤势好上一些,总能自己找到钱花的。
柴悦宁将钱塞进褚辞手里,走至门口,朝她笑着挥了挥手。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褚辞似是忽然愣了一下,抬眼之时,目光怔怔的。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好几秒,这才问了一声:“你要走吗?”
“我不住这里。”柴悦宁说。
下一秒,她看见褚辞的眼睛暗了几分。
这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不过褚辞很快回头看了看身后那间小小的住所,轻声问了一句:“我住这里?”
“啊,对……”
“我知道了。”褚辞低下了头,对柴悦宁鞠了一躬,礼貌道,“谢谢。”
说着,转身走进屋中,用一只手扶住了门边。
似是想关,又不想关。
柴悦宁忽然有些过意不去,连忙说道:“如果你有困难,可以去六区找我,列车两小时就到,我住C9栋-D1207。记不住的话,你可以去六区问第十三佣兵队,那儿的人都知道!”
“嗯。”褚辞轻声应着,头也不抬地关上了房门。
柴悦宁愣了两秒,两步一回头地走到楼梯间,这才轻叹着朝楼下走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在那一声很轻很轻的“嗯”里,听到了失落与失望。
其实她大概能猜到那个小姑娘在期待什么,但她不太知道怎么回应那样的期待,毕竟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她也只是一个朝不保夕的人。
她没有去记那个门牌号。
基地里的人那么多,每天都有人悄无声息地死去,亲人、朋友,经常一同出生入死的伙伴,都有可能忽然离开。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这么一点。
她想,她以后应该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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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作者怒敲黑板:反面教材,重点批评。
第6章
打从回到基地的那一刻起,柴悦宁就一直陪在褚辞左右,跑东跑西地为她办身份手续,送她回住所。
等到所有事都做完了,乘上返回六区的列车,她才想起自己这一天饭都没顾得上吃。
列车到站时,站口电子表显示着现在的时间,22:31。
为了节能,基地会在每天晚上23:30到第二天早上5:30之间,断掉十个外城区的居民用电,因此街边大店小店多会在十点半左右关门。
暂时还保持着明亮的大街,已经没有吃的东西可以买了。
当然,就算还有,她身上也没有一分钱了。
柴悦宁加快脚步,想要赶在熄电前回家随便煮点什么填填肚子。
走着走着,路边天花板上随处可见的小喇叭,如往常那般,播放起了一段柴悦宁几乎快要背下来的睡前广播。
“现在是夜间二十三点整,距离熄电还有半个小时,请合理安排用电时间。”
“早睡早起,有利于身体健康。”
“愿今夜的你,拥抱美梦。”
随着温柔女声的结束,一段舒缓的钢琴音响起。
柴悦宁终于回到了自家楼下。
她在电梯里提前摸出房卡,心里正估算着这个点回家做什么吃比较省时,便在家门口看见了一个用塑料袋装着的粉色保温罐。
柴悦宁刷开房门,俯身提起袋子,一眼瞄到了一张小信纸。
“悦宁姐,杜夏把手表给我了,谢谢你替我拿回它。保温罐里是我炖的青菜蘑菇汤,里面加了点老向偷藏的火腿,我是下午拿过来的,九点以前应该都是温的,如果凉了,一定要加热几分钟。”
柴悦宁叠好信纸,关上房门,把保温罐提进了厨房。
基地的夜晚是安静的,除了每家每户随时都运作的通风口外,一般不太会出现其他声响。
吃饱喝好,一夜安眠,醒来又是全新的一天。
大清早,柴悦宁把保温罐洗得干干净净,顺手提去了小队基地。
早上七点不到,小队基地里已然有了光亮。
卷帘门半敞着,柴悦宁弯身走了进去。
右侧的小方桌旁,戴着眼镜的女孩坐在轮椅之上,一手拿着笔,一手戳着计算器,正无比认真地算着小队开支。
柴悦宁径直走向女孩,见女孩腕间已经戴上了那个彻底停走的旧手表,不禁会心一笑,将保温罐放在了小方桌上。
“昨晚回去得迟,都快断电了,正愁吃什么呢,谢了啊。”
“该我说谢谢才对,谢谢你替我拿回妈妈的遗物……那么多年了,我都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它了。”
“说这些做什么?我就是看不惯有王八蛋拿捡来的东西要挟人。”柴悦宁说着,刚要去做别的事,便听身侧之人低声说了一句话。
“下次出去,一定要叫上大家,别再一个人了。”忍冬说,“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柴悦宁听完笑了笑:“没有下次了,我向你保证。”
话到此处,她忽然想起什么,回头俯身看了一眼桌上的账本,问道:“对了忍冬,上次拉去黑市那批甲壳卖掉了?”
“尤老板前天才给了我一半的钱。”忍冬抬眼认真道,“说什么……罗昆最近老去找事儿,货特别难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