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好多年,从青丝到华发。
樊朗死死按住自己的嘴,不让呜咽声发出来,却是忍,都忍不下来了。
相隔近日,再见昔年。
又下雨了,今年的雨特别多,每次都很大,落在地上,浇在心口,生生震耳。
晟夏的声音从风雨中传来,夹杂着远行的疲惫和兴奋,他拿着电话在大雨淋漓的路口大声叫唤,“快带殷离来我家,你的家人,所有人全部都来”
汽车转动的轮子将泥点和雨水都甩向远方,雨声弥漫的世界,朦胧,看不清未来。
樊朗将殷离抱在怀里,小心的避开伤口处,用薄被盖着,他低头看殷离,和他身体相碰的地方如冰水一般的凉。
樊朗想,殷离怕疼,就算不叫唤,一张小脸也皱成包子的褶,这么重的伤,现在却没有丝毫反应,他望着他,心里疼的厉害,被冰凉的肌肤所渗透在心骨的疼痛。
怎么能忍心看他受伤,怎么忍心看他生死未卜,昏迷不醒,明明他应该放在手里捂着,胸口揣着,口中含着的人啊。
晟夏的别墅大门被猛地撞开,风雨呼呼的刮了进来。
念了法术将数十张符纸随即便贴在门上,一时间,窗外的风景顿时变成了熏黄的落日,瑰丽奇幻。
樊妈和樊爸惊讶的看着外面,韩朔现在看起来正常了一些,他给两位老人解释,“不用怕,这里是离儿的朋友家。你们要相信虽然我们不是普通人,但是对您绝无害心”
樊妈摇头,叹息,“没事,我也只是想殷离那孩子好起来,剩下的事余下再谈”
晟夏已经将房间布置好了,空荡的屋中有一只红木大床,床的四周贴满符纸,符纸无风自动,上面的诡异图案泛着鲜红的痕迹。
屋中坐着一位老人,胡子花白,半垂,他握着一只造型奇特的树根做成的拐杖,仙风道骨的模样。
殷唯见了那人,突然就哭了,像小孩一样跑过去,跪在老人的腿旁,梗咽,像一只小鹿般委屈,大声哭喊,“族长,族长,您救救殷离哥哥”
谁都没有想到晟夏竟然进了殷山地界,还把族长殷润也接了出来。
晟夏看着这一幕,莫名的心疼又有点好笑,他可不是把人家接出来的,他是连蒙带骗,把人家忽悠出来,告诉人家殷家那几个兄弟在殷山外全部死于非命,并且已经被人知道了祭山灵的存在,巴拉巴拉巴拉,连蒙带骗,夜里就带着族长蹿了。
二十年前,殷长染离经叛道,与人生子,最后被迫回到殷山,命丧殷山,但那起码,孩子们的尸骨都还永存殷山。
那日也下了那么大的雨,几个孩子跪在殷山脚下,大雨磅礴中,族长殷润说,永生永世都不得再回殷山,是生是死都与殷氏无关。
殷离说他无父无母,可他有族人,有如同父亲的族长,受他教诲,一生安然。
殷润颤巍巍的摸着殷离的脸,颤着声说,“你和你父亲真像,都犟的不行。殷山中待着好好的,非要受罪,最后爱上人,让自己丧命于灵源耗尽。”
“族长,您救救殷离哥哥,我们错了,只要您救救他,我就和您回去,永远都听话”
祈苍冉心里一疼,想去将殷唯拉起来,殷唯趴在殷润的腿上,扭头看着他,脸上尽是眼泪,直到这个时候,祈苍冉才发现原来殷唯只是个孩子,遇到伤害,遇到自己无可奈何的时候,会怕,会哭。
樊朗走过去,跪下来,向他猛地磕了个头,哑声说,“我是殷离的爱人,族长,请您救救他”话毕,又是狠狠的磕在地上。
樊琳跑过去扶住他哥,小心的跪下来,红着眼睛说,“老爷爷,殷离哥是我哥的爱人,他不能离开我哥”
樊妈和樊爸也相互搀扶着走过去,樊妈扶着樊朗,红着眼睛,直抹眼泪,“老人家,殷离是个好孩子,您救救他,我们樊家永生不忘恩德。”
殷润从来没有与人接触过,在他印象中,离开殷山的祭山灵都是因为人而最后命数耗尽,他活了这么大年纪,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的人,会因为一个祭山灵去恳求他。
殷润握着拐杖站起来,他将殷唯和樊朗樊琳扶起来,看了眼晟夏,说,“不是我不救,而是我也并没有把握。长染,就是殷离的父亲,他诞下殷离之后灵源严重的消耗,我问他是否有办法,长染说,人的意识能取灵源给予祭山灵,但却会作用于和那人相亲的血缘之人,即是如此,那血缘也定能反作用于灵源,只可惜当时他离开那人时,那人已经众叛亲离,对他,也定是怨恨的极了,更别说救他了”
这话是说给樊朗听的,却也是说给韩朔听的。族长殷润从没有见过韩朔,殷离从不知道殷长染临终的话,而他现在道出,将殷长染的最后一言道给韩朔,冥冥中的机缘巧合,不知是苍天之愿,又或者是殷长染地下有灵呢。
韩朔潸然泪下,几欲站不稳,韩畅远扶着他坐下来,他掩面流泪,口中念的却是,长染,我的小染,你真傻,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你,从来都没有。
第七十六章 揍人不解释
空荡的屋子里,一时沉默。
族长殷润又缓缓道,“长染的孕灵孕育成子,灵源也耗尽了,所以就算有办法,也无力回天。
晟夏一拍手,“天时地利人和。殷离命不该绝。”他看大家都看着他,耐心解释,“殷离现在灵源稀薄,就靠着身体里的孕灵撑得一口气。殷族长说的血缘,韩朔是殷离的亲生父亲,樊朗是他的爱人,樊朗的家人也全部都在,你要的道法师我们这里有两个,这不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殷润望着床上的气息淡薄的殷离,深深叹口气,这一定是殷长染在天有灵,殷离命不该绝啊。也许他早就意识到由他的孕灵孕育的孩子也定是和他相像极了,离经叛道,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众人各自去准备需要的东西,书房中,樊朗给二老跪下,将殷离的事前前后后讲给樊爸樊妈听,以及韩朔和殷离的关系,殷离的身份。
两位老人听完后皆是震惊。
樊妈问,“孕灵孕育成子……那殷离他……他……你们”一句话问不完整,惊讶的无法说起。
樊朗点点头,“因为孕灵会消耗殷离的灵源,灵源会带来祸事,我没有办法,只能先将殷离留在家里,爸妈,这些天,我不在,谢谢你们照顾他”
“殷离是个好孩子,我们看到了。樊朗,你出去吧,需要准备的都准备好了,爸妈一定会帮你,不会让殷离出事。”
樊朗刚一出去,樊妈突然眼睛冒光,拉着他爸兴奋的说,“所以说我们有孙子了?”
樊琳也被他哥的话震惊的无法置信,还没有回过神,听见她妈这么一说,脑子一转,也跟着笑起来,说“妈,我就说殷离哥是个活宝贝。对了,您该不会因为是这孕灵才同意我哥他们的吧”
樊妈嗔怪的瞪一眼樊琳,叹口气,“不是,我知道殷离是个好孩子,但就是因为也是个男孩,心里无法接受。不过他和樊朗这么要好,妈怎么都让他俩分不开。你哥他那段时间难受的夜夜睡不着觉,在阳台吹冷风抽烟,我都看在眼里,我啊,其实早就想通了,分不开就不分了。你爸说的对,就算是个姑娘,也不一定就能生孩子,妈也就是怕以后你哥跟人分手,他自己孤单一个——”
樊爸连忙安慰她,“怎么又哭了,我们还要存着力气救殷离呢”
晟夏将樊朗带进一个没人的屋子,樊朗刚一进门,晟夏的拳头就招呼过来,樊朗反应过来,只是避开一次,便站着不躲不让的让他狠揍,踉跄摔倒在地。
“我把殷离交给你,你就这样对他!”
一拳狠狠打在胸口。
“你看看他手腕上的伤口,再狠点手腕就要废了!”
一拳砸在腹部。
“他为了你干了多少事,你配吗,我问你,你特么配吗”
一拳锤在腰肋处。
“你对得起殷离吗,你总是伤害他,早知道会这样,我早就带着殷离出国了,找谁都特么不找你!”晟夏的拳头被樊朗一手握住,樊朗猛地甩开他的手,吐了口血吐沫,他眼睛通红,胡子拉碴,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他哑声说,“殷离是我的,谁都不能带走。”
晟夏拍拍身上,爬起来,恨不得再用脚踹上几脚,不过他不敢打在脸上,还指望他来救小孩呢。
殷润看着晟夏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殷离的床边,殷润用拐杖戳了戳晟夏的胳膊,“活该。”
晟夏立刻笑着说,“我活该,不过能把您骗出来救殷离,就行了”
樊朗端着盆热水走进来,和晟夏对视一眼,他走到床边,将殷离身上肩膀处缠着的纱布小心的剪开,里面露出黑红的皮肉,没有一点愈合的迹象。
身上到处都是火烧的擦痕,手腕处的勒痕也非常的严重。
樊朗第一次看见殷离的伤口时,一向持枪丝毫不动的他竟然手抖的无法下手,每看一次,疼一次。
晟夏别过头,曲起一条膝盖,手搭在膝头,眼睛微红,轻声骂了句,“你大|爷的”
将殷离身上的伤口露出来,樊朗弯腰在他额头一吻,退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