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直缩在墙角的曹轩大喊一声:“别闹了!”
他都破音了,他妈身影都被他震得晃了两晃,疑惑的缩手看着他。
她这儿子平时最好脾气,只要让他一个人在一边看旧小说,他从来不顶嘴也不说话。
这时却红着眼吼他:“你还嫌闹得不够吗?”
老实人的突然爆发挺吓人的,他妈被吼得愣在原地,这时,江依扶着人走了。
******
小武骑着摩托车等在门口,听到屋里“砰”一声惊心动魄的,他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连火都没敢熄。
没多久,就看到江依扶着一个少女出来。
这少女他在台球厅见过,其实在他们整个镇上也挺有名,是二中的校花,长得清冷又漂亮。每次她一去台球厅,其他球妹就笑着打趣:“依姐的小妹妹来了!”
这会儿江依扶着人出来,怕少女摔了缓步走得特稳。明明他今天耗台球厅打了一天的球,看江依单脚跳了一整天,脚都不能落地的。
江依小心翼翼把人扶到后座坐着,自己跨上去坐在最后护着少女,声音发颤却尽量冷静的说到:“去我家。”
小武看到这少女一脸血已经吓了一跳,走近又看到伤口里还有点碎玻璃渣子,即便他是在道上混的还是被震了:“依姐,这得去诊所。”
“那样的诊所不能去。”江依沉声说:“听我的,去我家。”
小武没办法,骑着摩托车把两人送去了江依家。
******
江依匆匆道了声谢,拖着人从摩托车上下来往家走,小武在她身后问:“要我帮忙么?”
江依说:“不要。”
扶着人进屋后,她让郁溪躺在她的行军床上,又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匆匆带上门出去。
“喂。”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抖。
“喂。”叶行舟带点阴鸷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江依说:“你给我派辆车,接我去市里。”
叶行舟有点意外:“现在?”
“嗯,现在。”江依说:“你让车用最快的速度来,你肯定有办法的,对吧?”
叶行舟问:“你去市里干嘛?”
“逛街。”江依声音里的颤抖快控制不住了:“这小破镇快把我憋疯了。”
叶行舟罕见的笑了一声,只不过那笑声里同样带着阴鸷:“你是不是快待不下去了?你会提前回邶城么?”
“或许吧。”江依捏紧手机:“你能派车来么?”
“能。”叶行舟轻描淡写的说:“等着吧。”
然后她就把电话挂了。
江依冲回屋里,把手机往床垫下一藏,找出一条干净毛巾捂着郁溪额角给她止血,直到楼下传来“滴滴”两声鸣笛,车灯扫过来照透了初降的黑夜。
车真的很快就到了,叶行舟真的有办法。
******
江依匆匆扶着人下楼。
司机一看一脸血的少女吓了一跳,还有扶着她的女人,一张漂亮的脸蛋上沾了血污,不知怎么也没顾得上擦,应和着女人脸上的浓妆,倒有种妩媚妖娆的味道。
司机说:“不是去市里逛街么?”
“是去市里。”女人扶着少女上车,小心翼翼让少女靠在她肩上:“不过是去医院,快走。”
司机觉得这事有点奇怪,他也猜不透这两女人是什么关系,都长那么漂亮,是姐妹么?不过一个妩媚一个清冷,又不像姐妹。
虽然他心里有很多嘀咕,但派他来的人,给的钱多到足以让他对这些事闭嘴了。他不再多话,发动车子向市里开去。
******
郁溪并没有完全晕过去。
她只是晕乎乎的,觉得头很沉,连带着眼皮和四肢都很沉,没有睁眼的力气也没有抬手抬脚的力气。
一阵晕眩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塞进了一辆车。
说来可笑,她这辈子连坐车的经历都很少,还是以前代表二中到市里参加知识竞赛,坐过几次车。
那时车颠来颠去,让郁溪晕车吐了好几次。今天这车显然比以前那种舒服得多,很平稳,只是速度很快,让不习惯坐车的郁溪心里发紧。
耳边还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师傅,你再开快一点。”
郁溪虽然迷迷糊糊的,却知道那是江依。
江依身上熟悉的栀子花香,不断钻进她鼻子。现在她好像靠在江依的颈窝里,江依的脸贴着她没伤的那边额头,软软的。
她之前好像低声嘟哝了句“晕车”,江依就让司机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还带着阳光余温的夜风吹进来,吹到她额角伤口附近又消失了。
江依手臂揽着她肩膀,手就那么一直抬着,替她护在额前,挡着窗外的风。
郁溪心里感动一阵久违的安全感,又往江依颈窝里蹭了蹭。
江依另一只扶着座椅的手抬起来,也像柳枝般柔软,轻抚在郁溪额头:“烧不烧?”
郁溪迷迷糊糊摇了摇头。
江依好像在笑:“你这小孩儿,你知道自己没发烧?”虽然在笑,声音里却有止不住的忧虑。
“你在担心我吗?”郁溪想这样问,但她嘴皮也沉沉的张不开口。
已经很久没人担心过我了。
很久很久了。
不知车开了多久,在一个什么地方停下了,江依轻轻把她拽出车厢,靠在自己肩头,扶着她向里走去。
******
诊室里的漂亮女人一脸焦急。
医生让少女躺在看诊床上,拿镊子小心翼翼往外挑着玻璃渣,这动作看上去挺疼,漂亮女人在一旁看得嘴里“嘶嘶”的,好像镊子夹在她额角似的。
医生抬头瞟她一眼:“你可以出去等。”
女人说:“我不。”
医生问:“这是你妹?”
“嗯,是我的小妹妹。”女人说:“医生,她三天后就要高考,你消炎一定要给她消好,千万不能让她发烧。”
“三天后高考怎么伤成这样?”
“嗯,家里有点事……”女人说:“医生,真的拜托你了,我就是怕消炎不到位发烧,都没敢带她去镇里诊所,连夜带她来市里的。”
医生说:“算你有常识。我先给她包扎好,然后让她在医院输三天液,让她高考那天状态好点。”
“行,谢谢医生。”
医生听护士说了这对姐妹是祝镇来的,瞥了漂亮女人一眼:“费用没问题吧?”
女人特肯定:“没问题。”
******
江依知道郁溪之前没晕过去,虽然没力气睁眼,可一直迷迷糊糊醒着。
这会儿医生缝好针包扎好伤口,让护士送她来了病房,又打上点滴。在药效之下,郁溪终于睡着了,呼吸平缓下来,之前可能因为疼而一直微皱的眉头,这会儿也终于舒展了。
江依舒了口气,垂手在病床边站了会儿,又检查了下输液的速度,一切没问题后,她轻轻掩上门走出病房。
坐在走廊的塑料排椅上,江依把手机从裙子口袋里摸出来看了看,叶行舟没给她打电话。
她收起手机,坐着发愣。
市里医院有空调,她很久没吹过空调这东西了,手臂上毛孔微张,冷得她抱起双臂。
她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直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漂亮姐姐,你怎么哭了?”
江依回过神来,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真的冰凉一片。
她有点意外。
她有多久没真的哭过了?连她自己都忘了。
她笑看着面前扎丸子头的小女孩:“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哭了。”
小女孩又问:“那你脸上怎么有血?”
江依又笑了:“是不是有点吓人?我去洗把脸。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乱走?你妈妈呢?”
小女孩年纪不大却是个鬼灵精,自己病房在哪说得一清二楚,江依牵着她手把她送回病房后,又自己绕去了洗手间。
她这才看到自己脸上沾了多少郁溪的血,红漆漆一片应和着她身上的红裙。
她拧开水龙头,掬水把脸洗了。
血迹很容易洗掉,不过双眼刚流过泪,用清水洗过还是兔子一样,红红的。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双眼,又想起小女孩刚才的问题——“你怎么哭了?”
应该是少女决绝的做法,带给她一种本能的震撼。
原来青春张扬的世界里,事情就是这样非黑即白,没有暧昧的灰色地带。
得不到,宁愿毁灭也不妥协。
郁溪一个人在病房输液,江依不敢在外面呆太久,洗了脸就匆匆回到病房。
没想到郁溪已经醒了,睁眼望着病房的天花板,听到江依进来,侧头看她。
一看愣了:“你哭了?”
又压低声音问了句:“担心我?”
江依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而且知道郁溪没事了,又恢复了平日妩媚慵懒的姿态。她拖了张椅子,坐到郁溪病床边,一脚跷在另一条腿上,一只红色高跟鞋半勾在脚上,晃啊晃的。
她抱着双臂红着眼睛说:“我说眼睛进沙子了,你信吗?”
郁溪低低的笑了一声。
江依斜眼瞥她:“还笑。”
郁溪说:“你怎么不骂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