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你?”江依跟着笑了笑:“你说你这小孩儿,傻是挺傻的,不过也挺酷的。”
病房里也有空调,比祝镇冷不少,江依替郁溪掖了掖被角:“以后别这么干了,你不是满十八了么?我们大人不这么干事。”
郁溪问:“那大人怎么干?”
江依想了想,这事儿要是交给她,在不求助叶行舟的情况下,她会怎么办。
大概率就是拖着,跟王家打太极,想办法还是去参加高考,拿到录取通知书,立马坐大巴走人,远远离开祝镇,从此谁都找不到。
不会这么鱼死网破,同时也就没这么干脆利落。
江依对着郁溪黑白分明的眸子,觉得自己这暧昧的办法不好说出口,成年人虚与委蛇那一套,现在告诉郁溪是不是太早了点。
她摸出一根烟,想把这话题带过去,又想起这是在医院病房不能抽,就含在嘴边过干瘾。
她问郁溪:“头还晕吗?”
郁溪说:“有点儿。”
“那你不再睡会儿?”
郁溪说:“我想和你一起睡。”
江依愣了愣,把那根没点的烟,从唇边换到指间夹着。
她说:“这儿床多。”
市医院算是这一片条件最好的医院,相应就会给人留下比较贵的印象,当地人除了大病,一般不会选这里看病,这儿病人就挺少的。
比如郁溪睡的这间病房,并排摆了三张床,但只有郁溪这一个病人,另两张床空着,江依可以到那儿睡。
郁溪抿了抿唇:“我有点怕。”
江依一愣,把指间夹的烟在手背点了两点,才抬头笑着说:“小祖宗,你还知道怕?”
“后怕啊。”郁溪少年老成的叹了口气:“怎么不怕呢?”
江依又低头笑了笑,把那根烟放在床头柜上,坐到郁溪床边。
她脚上高跟鞋略大了半码,松垮垮挂在脚上,脚一抬,就啪嗒轻轻两声掉在地上。
那啪嗒两声,就也像点在郁溪心上似的。
江依钻进郁溪的被子,她穿的红色纱裙,不是什么好料子,看着飘逸,蹭在身上却有点粗粝,全不似江依柔软的肌肤。
江依在空调下坐久了,身上皮肤凉凉的,一进被子,碰到郁溪被捂热的皮肤,问了句:“冷不冷?”
郁溪说:“我觉得热。”她又往江依身上贴了贴,紧挨着江依,江依身上的皮肤很快被她捂热了。
江依说:“你要觉得热就离我远点,被子不能掀,小心着凉。”
郁溪说:“我又觉得冷了。”
江依瞥她一眼,她解释说明:“这空调越吹越冷。”
江依唇边露出一个懒洋洋的轻笑,那神情是在说“小孩儿我看你怎么编”。
郁溪编不下去了:“好吧我不冷也不热,我就是觉得怕。”
江依问:“怕什么呢?”
江依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像春天的柳枝,穿透暗黑的夜。
郁溪吞了吞口水,说了句她觉得矫情得要死的话:“怕我要是真死了,全世界就没人记得我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觉得依姐要一路单脚跳到郁溪家的出来挨打!(你们莫不是要把我笑死好继承我的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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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标记地盘的小狼狗
江依钻进郁溪的被子以后, 一只手臂垫在头下枕着,一双慵懒的桃花眼,仰躺望着病房的天花板。
郁溪顺着江依的眼神看了看, 那儿除了一块灰扑扑的蜘蛛网, 什么都没有。
她见江依的眼神变得很悠远, 好像她刚才那句矫情的话,不知把江依拖入了什么样的回忆。
江依见她不说话,也没扭头看她, 伸着纤长手指在她额头上轻点了两点:“怎么说?”
郁溪就是不知该怎么说。
她把啤酒瓶子往头上砸时其实一点没觉得怕, 感受到汩汩热血从头上流下来时也没觉得怕,真正觉得怕的, 是她晕乎乎向地上倒去的时候。
突然的一阵目眩, 让她忽然发现生命比她想的要脆弱。
那时她心里想着:我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眼前黑下去的时候, 她最后看到的是满脸气愤的舅妈,满脸惶恐的舅舅,和缩在角落的曹轩。
这些人会记得她吗?
不会的吧。
也许连眼泪都不会掉,趁她葬礼小小收一笔钱, 三天流水席摆完后, 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郁溪凭空在世界上消失, 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真正会记得她的人, 她的妈妈, 她的外婆,都已经先她一步远去了。
世界是一片旷野, 她是凋落的枯叶。
飘着荡着, 无依无着。
直到一双手, 轻轻接住了她。
她想着江依接住她的时刻, 又往江依身边蹭了蹭。
江依轻轻笑了一声。
这笑声让郁溪觉得脸热, 她已经十八了、是大人了,再来这样说“怕”会不会显得很怂?江依是在笑她吗?
可下一秒,江依轻轻伸开一只手臂:“躺上来。”
郁溪头轻轻一抬,江依柔软的手臂滑到她脖子下垫着,她就躺在江依怀里了。
江依手臂收紧,郁溪虽然比江依高,这会儿躺得比江依矮一点,却能蜷在江依怀里,江依柔软的下巴贴着她没受伤那边额头,她隔着纱布感受到江依皮肤的温度。
江依说:“你这小孩儿啊。”
她把垫在脑后的那只手也解放出来,伸进被子里,摸到郁溪的手。
这只手因为一直放在外面,被空调吹得凉凉的。
郁溪掌心微蜷,想握住江依的手给她暖手。
江依却在她掌心点了两点,那意思是让她别握。
郁溪正迷惑的时候,江依在她耳边喃喃:“郁,溪。”
凉凉的指尖,轻触郁溪滚烫的手掌,一笔,一画。
江依是在写她的名字。
郁溪再一次感到,江依不仅腰软,而是浑身都软,一直软到指尖,像风中的柳叶,一下一下轻撩着她的掌心。
那股痒一直钻到心尖上。
郁溪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江依本来身上凉着,被郁溪紧贴着她暖热,温度散出来,又被郁溪的毛孔吸收进去。
两人的体温融为一体,呼吸交叠。
江依轻声问:“为什么叫郁溪啊?嗯……小溪?”
指尖轻轻在掌心写出一个“溪”字。
“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郁溪再次感受到一阵晕眩:“郁是我妈的姓,溪……大概就是我外婆家门口有那条溪吧。”
江依问:“就是我洗过澡的那条?”
郁溪“嗯”一声。
这么一说起来,郁溪在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就带江依去那溪里洗澡,其实有点污。
江依倒没说这个,只轻声说了句:“好名字,和你挺像的。”
干干净净,清清冽冽。
她写完最后两笔,一撇一捺后指尖在郁溪掌心一点。
到这时,她的手已经在被子里捂热了,一点一点,把郁溪微蜷的手指抚平,然后自己张开手指,紧紧贴上去。
然后她和郁溪十指紧扣,把刚刚写过“郁溪”二字的掌心,握进自己的掌心。
掌纹贴着掌纹。
像是把郁溪的名字封存在里面。
江依说:“郁溪,我会记得的。”
“我会记得你,行不行?”
郁溪泫然欲落泪。
江依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把她抱在怀里,两人紧紧缩在一张窄窄的床上。
江依刚洗过脸,下巴沾着一点水渍,这会儿印在郁溪额头没包纱布的地方,湿润润的。
两人皮肤摩挲着皮肤,又变得温存存的。
郁溪紧握着江依的手,像抓着世界末日时最后一根逃命的绳索:“江依,你名字又是什么意思?”
“我爸姓江。”江依笑着说:“至于依嘛,你不是学霸吗?应该听过《诗经》里有一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郁溪说:“好名字,也很适合你。”
她依偎在江依怀里:“江依,我也会记得你。”
那会儿她沉浸在江依带给她的震撼里,无心想其他,以至于忽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一个球妹的爸爸,会有文化到用《诗经》给女儿取名?
郁溪眼边沁着薄薄的泪,但她假装那是江依下巴边的水渍,贴着江依的脸蹭了两蹭,又有点不好意思。
她这么清冷的一个人,还满了十八岁,自己把自己当大人了,怎么就哭了?
她嗡着声音说了句:“我想睡会儿。”
江依说:“睡吧,我帮你看着吊瓶,快没了我去叫护士。”
郁溪躺着,却觉得房顶的灯光刺眼,让她睡不着,纱布下眉头微皱。
这医院为了防止破坏,病房里不设开关,每晚九点半,统一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