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都滚出去!”
等人都走了,他才放任自己靠在了椅背上,看着天花板,红了眼眶。
师兄,你这两个徒弟,一个看着温顺,其实骨子里全是桀骜不驯,当初为了你,也敢跟国家队的领导们拍桌子叫板,另一个,本性温顺,遇上她师姐的事却比狼还狠。
你把她们托付给我,我既不忍心看着拾安现在躺在病床上别说打球了,连走路都成问题,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常念再这么闹下去,自毁前程,你教教我,该如何做?
***
“医生,她今天好点了吗?”
简常念从公寓出来,就直奔医院。
“还是老样子,得尽快做手术才行。”
“那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病人需要静养,谢绝任何人的探视。”
简常念知道,是谢拾安不想见她,于是把手里的花和营养品一股脑塞给了医生。
“那就拜托您帮我带给她吧,就说……是她的队友送给她的,请她好好按时吃药,配合治疗,才能早日康复。”
谢拾安在里面听着,偏过头去,从眼角滑落了一滴清泪。
她伤的重,右腿骨折,半月板全部撕裂,交叉韧带也断了,相当于手术白做了,甚至比从前还要雪上加霜,迫切需要回国治疗,因此,情况稍一稳定下来,就准备返程了。
出发那天,也不知道是谁走露了消息,机场人山人海。
简常念的那个视频成功将高健拉下了马,可也引出了更多关于她们关系的揣测。
有人详细扒了她们的经历,发现她们从滨海省队起就是队友了,也算是青梅竹马,历经磨难,才终于顶峰相见。
有人一帧帧地拉她们每一场的比赛视频,不仅配合默契,就连眼神都诉说着爱意。
谢拾安在媒体采访镜头前护着她。
简常念在赛后新闻发布会上,眼眸亮晶晶地看着她的搭档:“谢拾安选手和外婆一样,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们在情人节那天去游乐场玩。
谢拾安是捧着花回来的。
有网友在机场拍到她们过年一起回家。
在演唱会上接吻。
一同出入酒店。
四年一度的奥运会,世界最高舞台,为了能让谢拾安晋级决赛,简常念甘愿弃权。
清华大学的校友跳出来说。
“简常念啊,她几乎每周都会来学校找谢拾安学姐,学姐打球的时候,她就在底下给她加油,送水,我还经常看见她们一起在图书馆学习呢,学姐还不厌其烦地给她讲题,两个人形影不离的,走哪都黏在一起。”
4S店的男员工也在网上发了贴。
“我有实锤!简常念和谢拾安就是一对同性恋,当初谢拾安来我们店里买车,一开口就是问简常念喜欢什么,最后依她的意思,挑了一辆一百来万的奔驰,这不是送人这是什么!我同事刚开始还不知道她是谢拾安,最后看身份证才知道,不信?不信我这还有她的亲笔签名照片呢,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流言愈演愈烈,亦真亦假,就连当事人看着网上的那些照片视频,都有一种恍惚和对方谈过的错觉。
谢拾安坐着轮椅,刚被推下车,记者们就一窝蜂地涌了过来。
“谢拾安选手,回应一下您和简常念选手关系的传闻吧!”
“有网友拍到了你们前不久一起现身在周杰伦演唱会现场,还亲密互动的照片,对此,您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不仅如此,您和简常念选手还一同深夜出入酒店,你们真的是同性情侣吗?”
“所以,这就是简常念选手在四分之一决赛时,甘愿弃权的原因吗?”
万敬推着她,机场安保人员在前面开路,但仍是有源源不断的人挤了过来。
他们拿起手机,对准她的脸,脸上的笑容或兴奋或猎奇,或玩味或鄙夷。
各色各样的人种,各色各异的眼神。
有狂热的球迷突破了防线,冲过来大喊:“谢拾安,你以往都能带伤上阵,拿下冠军,为什么这次不行了?!”
“从你出道开始,你知道我等你的这个大满贯,等了多少年吗?!”
“你忘了你曾在采访里说,要替严教练拿大满贯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次后面的比赛都不参加了,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就因为你,今年中国队一枚金牌都没有,你不觉得羞愧吗?!”
“你如果不行,就早点退役吧,别耽误简常念,她要不是被你影响了心态,怎么会输给安东和金南智?”
……
在严教练去世后,这样的事她也经历过,被人堵在小区门口质问,往锁芯里灌胶水,大半夜被敲门,往楼道里张贴她的黑白照,打开社交软件满屏幕都是污言秽语,这些画面又如同放电影一般,在脑海里盘旋着。
她曾以为自己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后,已经完全康复了。
可是现在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他们的嘴一开一翕,谢拾安逐渐听不清声音,耳鸣,视线一片恍惚,胸口也一阵阵发闷,像是溺水一样,透不过气来。
她咬着牙,眼眶通红,喘着粗气,突然用手捂住了耳朵,对抗着来自全世界的声音。
保安们都在前面开路,万敬也怕有人冲过来伤到她,站到了前面。
“谢拾安,你个同性恋,去死吧!”
寒芒一闪而过。
一个人影从斜对面冲了过来,手里赫然拿着一把美工刀,直扑谢拾安而去。
万敬瞳孔一缩,被人缠住了,脱身不得,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扑了上去,用身体挡在了她面前。
血,温热的血溅到了她脸上。
人群里发出了一阵尖叫。
谢拾安愣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简常念肩头雪白的衬衫被鲜血浸透了。
她虚弱地笑着,脸色苍白。
“你……没事吧?”
行凶的男子很快就被众人七手八脚制服带走了,简常念也在她眼前被抬上了救护车,车辆即将开走的时候,她如梦初醒。
“常念、常念……”她伸长了手臂去够,想站起身去追,却又猛地摔倒在了地上,攥紧了拳头,无助地流着眼泪。
万敬把简常念送上救护车,回头看见她,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扶着她。
“拾安,拾安,没事吧?!”
谢拾安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攥着他的胳膊:“万教练,常念她……她……”
“她没事,只是被刀片划破了肩膀,已经送去医院处理了。”
“怎么会……她流了很多血……很多很多……血……我……我要去……医院……”
谢拾安语无伦次说着,推开了他的手,就要站起来,却又双膝一软,摔倒在地。
万敬手疾眼快把人扶住,攥住了她的肩膀,通红着眼眶,加重了语气吼道。
“谢拾安,她没事!只是刀片很利,所以流了很多血,你再这么折腾下去,出事的,就是你了!”
谢拾安的眼神从茫然无措失去了焦点,再到视线又重新定格在了他脸上。
万敬知道,她“活”过来了,重新把人扶到了轮椅上,准备送她去登机口的时候,谢拾安却又突然扭头道。
“我……我想确认她没事了再走。”
***
知道她出事后,队友们也都跑过来了,纷纷围在病床前,简常念的肩膀刚包扎好,缠着绷带,只能穿半边衣服。
“你当时怎么想的你,徒手挡刀,幸亏伤的是左边肩膀,伤到右手,以后还打不打球了?”
面对队友的埋怨,她只是笑。
“顾不得了,没想那么多。”
“咱们不是明天才走吗?你怎么今天就跑去机场了?”
有队友问,吕小婷看简常念的神色一下子就黯然下来了,给了说话人一个倒肘。
“问那么多干嘛,人没事就行。”
“安姐呢,还好吗?”
简常念环顾屋里一圈,队友都来了,唯独少了一个人,她又笑了笑。
“没事……应该……回国了吧。”
谢拾安透过门缝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脸和一举一动,万敬催促道。
“走吧,你的手术不能再拖了,常念这里,我会安排专人照顾,你放心吧。”
谢拾安嘴唇翕动,收回了视线,终是慢慢转动着轮椅,转身离去了。
回到北京,医生面对她的伤情,也有些束手无策了,谢拾安看着他们的神色。
“大夫……我还能打球吗?”
还是上次那个老教授,有些不忍心,斟酌着措辞:“不换个人工膝盖的话,以后还能不能站起来都很难说,就算是换了也……”
谢拾安不想再听下去了,迫切追问道:“换了,还有一丝希望,对吗?”
在座的各位专家教授们互相看了看。
“这个我们给你打不了包票,只能说是看你的恢复情况如何了。”
谢拾安没有一丝犹豫:“那我做,只要还有一丝重回赛场的希望,我都要去试一试。”
回到病房,谢妈妈打来了电话,语气颇为焦急:“回国了吗?伤的怎么样,什么时候做手术,妈妈去北京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