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这么信任这个人,江寒万分委屈地想,那家伙,真的值得他这么信任么?
江寒痊愈后,正赶上元旦放假,霍定恺就带着他出去玩。这次他们没去什么风景名胜,也没去娱乐场所,上车后,霍定恺只吩咐了高建业两句,高建业就三绕两绕的,把车开进市内一个破败的菜场。
“去哪儿?”江寒好奇地问。
“别问了,跟我走就是。”霍定恺神秘一笑,“有好吃的给你。”
车停在巷子口,巷子太窄进不去,于是霍定恺和江寒下车徒步向里走。今天天气很差,下着密密的雪珠。
“到底是什么值得你钻进来?”江寒嘟囔道,“我们班那帮吃货最会钻了,哪儿有好吃的苍蝇馆子我比谁都清楚,这种地方,我来都没来过!”
“这只能说明,你们班那帮吃货还赶不上我。”霍定恺忍笑道,“进去你就知道了。”
他们一直走到巷子尽头,江寒却突然停住了!
只见巷子顶头,开着一家馆子,馆子的招牌叫“凌记鱼虾”,这没什么,让江寒吓一跳的是:馆子门口的泥地上,跪了七八个人!
再定睛一瞧,跪着的那些人,个个穿着黑西服,剃了头,有的脸上还有文青,傻子也看得出来,这是一帮黑道的人物!
江寒被这古怪场景给震住,他转头望向霍定恺,期待他能给个说明。结果没想到,霍定恺也是一脸的吃惊。
见有人走过来,为首那个抬起头,当看见他们时,那人的表情顿时变得羞愧起来。
“……四爷。”他嗫嚅道。
江寒心里吃惊更甚,此人竟然认识霍定恺!此时他才注意到,这人的左手包着白布,仿佛受伤了一样,他脸上的肌肉时不时抽动,很明显,是在忍受剧烈的疼痛。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江寒小声问霍定恺。
后者轻轻叹了口气,一拍他的肩:“别问了,咱们先进去吧。”
俩人收了伞,进来那间“凌记鱼虾”,店子不大,陈设简单,统共只有五条桌子,恐怕人多的时候,得把桌椅摆到门外去。
江寒正想开口问老板在不在,却见一个壮汉突然举着菜刀从里间冲出来:“……叫你们滚你们不滚!非得我拿刀砍你们?!”
江寒吓得腿都软了,他正想转头跑,却听身边霍定恺笑起来:“老虎,客人进屋你不欢迎,还想拿刀把人赶走么?”
那壮汉定睛一瞧,那张原本凶悍的脸,顿时喜形于色:“喲!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四爷竟然大驾光临!”
霍定恺笑道:“所谓大驾光临,就是你举着刀来欢迎我啊?”
那壮汉看上去比霍定恺年长,和苏锦纶差不多年龄,个头高壮如一面墙,眼眉上有一条斜长的刀疤,五官狞厉凶狠,身上的围裙沾着点点鲜血,他手上的刀看来是杀鱼用的,还挂着几片亮闪闪的鱼鳞。
壮汉也笑起来,他放下刀:“四爷今天来得不巧,喏,门口那班畜生死活不肯走,我正要把他们赶出去——喲,您还带来个小朋友?”
他盯着江寒看了两秒,眼神里,有了种说不出的复杂深意。
第56章 第 56 章
霍定恺却笑着对江寒道:“这是店主,叫凌虎,他做的鱼是天下第一美味。”
凌虎哈哈一笑:“四爷这话,只能在我这儿说说,要是被老苏听见了,得活活气死!”
霍定恺忍笑又和江寒说:“他和苏锦纶是兄弟,但是俩人谁也不肯承认对方厨艺比自己强。”
他说完,又拉着江寒在一张桌前坐下来,这让江寒颇为意外,爱干净爱到有洁癖的霍定恺,竟然能在这种脏得可怖的馆子坐下来,可见他和店主的关系,必然不同寻常!
转眼,凌虎从里面端出来两碗粥:“天太冷了,先喝口热粥吧!”
江寒道了谢,他端起粥来喝了一口,不禁心内大赞!
竟是他从未尝过的美味!
只见那粥,看上去就是白米洒了点点葱花,没什么特别,恐怕是熬粥的汤别具一格,既不是人工鸡精那种令人作呕的鲜,也不是随便用点碎鱼烂虾弄出来的,细细再回味那唇齿间的鲜美,竟让人顿觉世间珍馐都没了滋味……
他一边喝粥,一边听凌虎又问:“怎么三少没来呢?我都有大半年没见他了。”
江寒不由瞥了霍定恺一眼。
霍定恺笑笑道:“他啊,公务在身,忙得很,哪有空来这里?”
凌虎哈哈一笑:“对,赚钱是正经!”
虽然他在笑,但江寒听得出那笑声有不满,那不满不是对着霍定恺,很明显是对着“大半年不来”、自顾着赚钱的容晨。
“对了,门口那一排,是怎么回事?”霍定恺又问,“强子怎么跪在那儿?”
凌虎哼了一声:“他发羊角风呢。我叫他找没人的犄角旮旯死去呗,他不去,非死乞白赖跪我这儿,妈的!欠抽!”
他骂骂咧咧转进里间,江寒小声问:“你不劝劝?”
霍定恺摇摇头:“人家内部的事,我不能多嘴。”
“内部?”
霍定恺笑了笑,低声道:“凌虎是统管黑道的,他有个很了不起的能耐:能够以一己之力,维持各大犯罪家族的利益平衡,所以他才有资格站在黑道的最顶端。此人操纵着本地最大最难对付的街头团伙。那就是一个危险之极的炸药桶。这家伙,是连警方见了都得绕道走的那种人。”
江寒震惊得心砰砰跳!
一个黑道魁首,竟然在这种拐弯抹角的巷子里开菜馆!
“是你的兄弟?”江寒又问。
霍定恺笑道:“确切地说,是苏锦纶的兄弟,凌虎喊我一声四爷,也是看在苏锦纶和我爹的面子上——他和苏锦纶是在监狱里认识的。”
江寒吃了一大惊!
“苏锦纶坐过牢?!”
“四十年前的事儿了,重度杀人犯。”霍定恺忍笑道,“我就不告诉你他具体犯的什么案了,以免你再也吃不下他做的菜。”
江寒差点没噎死!
“你现在说的我已经吃不下了!“他压低声音咆哮,“我本来觉得他慈眉善目的!这下你叫我还怎么回去见他啊!”
“就这么见呗。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的性子早就变了。”霍定恺笑道,“我家老头子有恩于他,也有恩于凌虎,自小我就知道这些,所以怕也怕不起来。”
这家伙……
江寒心里滋味复杂,霍定恺和警察总长是熟人,又与凌虎这种黑道头子有来往,黑白两道他全都占了,要是有谁真得罪了他,恐怕没有可逃的地方。
正这时,高建业停好车从外头进来,他走到里间,冲着忙碌的凌虎道:“老虎,够了吧?强子他们还那儿跪着呢,你就不去搭理一下?”
凌虎的暴喝从厨房传出来:“我搭理个屁!他自己要跪的!我还嫌他们碍事呢!”
高建业摇摇头:“我刚才问了,他们从早上六点跪到现在,强子还受着伤,那样子怪可怜的。你要不出声,他们跪到半夜也不会走的。”
江寒不禁骇然,那群人竟然跪了六七个钟头了!今天一直下着雪珠,就这种天气,他们跪在冰冷泥地里这么久……
正想着,却见凌虎怒冲冲从里面出来,拎着杀鱼刀一直到了门口。
“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一个个乌鸦似的堵在我的店门口!你们这样子,我还他妈做屁的生意呀!这都一点了!平时挤得满屋子人,今天倒好!门可罗雀!”
他这么一骂,那为首的男人慌了神,赶紧连声道歉:“虎爷您教训得对,是我们错了!我这就叫他们去给您拉生意!”
他手下几个小弟起身就往巷外跑,没过多久,竟连拉带拽的弄进来七八个人!
江寒一瞧,差点没乐出声!
被强拉来的“客人”,有一对畏畏缩缩的大学生情侣,有抱着幼儿的年轻妈妈,有一脸莫名惊诧的民工,还有拎着菜篮,惴惴不安的老大爷。那老大爷喃喃道:“我……我只带了点钱买青菜,我吃不起馆子……”
那小弟则怒喝道:“坐着吃你的!不用你付钱!”
被莫名其妙拉进来的客人们,个个脸色青黄,不知状况,那小弟指着他们说:“给我点菜!菜单上的尽管点!”
气得凌虎要拿刀砍那家伙!
江寒在旁,忍笑忍到内伤,他没想到会看见这么滑稽的一幕!
那俩大学生情侣原本十分害怕,但是那男孩子忽然振作起来,他一挺胸:“好!管他的!阿燕,咱们今天豁出去了!吃顿好的!”
凌虎一听,冲他一翘拇指:“嗯!是条汉子!”
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吓得揪着妈妈的袖子直想哭,凌虎赶紧绕进厨房,端出一叠热腾腾的鱼糕,当妈妈的刚想喝止,女孩却抓起鱼糕填在嘴里。
“让她吃就是了。”凌虎笑道,“小孩子,都喜欢吃鱼糕。”
小姑娘塞了满嘴香甜的鱼糕,竟冲着凌虎咯咯笑起来。
这么一来,原本冷清的小店这才恢复了热闹。霍定恺忍笑道:“老虎,强子他们被你吓破了胆,你不肯饶他们,他们明天还得来跪,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再这么耗下去,你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被霍定恺这样说了,凌虎才哼了一声,走到门口:“强子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