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佛始终被霍定恺戴在脖子上,没取下来过。
“这次不算最严重的?那最严重的是什么事?”江寒好奇地问。
“很多年前的事了。”霍定恺的声音充满怀念,“就是那次我进警局,在取保候审之前,被同屋的几个人围攻,他们手里有刀片,有一个,划到了我的脖子……”
江寒惊得一下子坐起来!
“那次要是割断气管,我就完了。”霍定恺笑了笑,“幸好凌虎派了人进来保护我,否则,我活不到保释。”
“是谁?谁要杀你?”
霍定恺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而复杂。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江寒,有个名字,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他叫任祖年。”
江寒点点头:“听谁提起过,大官。”
“这个人,是我的宿敌。”霍定恺慢慢道,“盛铖当年出事,与他有关。”
江寒想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说:“外面都说,他的那个远房侄儿,任时飞,是你杀的。”
霍定恺一愣,却笑起来。
“你觉得呢?”他看着江寒,还是笑笑的,好像真的不在乎他怎么想。
江寒犹豫片刻,才道:“我觉得,就算真的是你下的手,我也能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后,霍定恺就和江寒说起往事。
那次从警局出来,霍定恺等于从头开始,盛铖只剩了个空壳,积攒的资本一扫而空。不到三十岁的霍定恺,在众人的耻笑和落井下石中艰难起步,就这样困苦地坚持了三五年,公司渐渐从谷底爬了出来,恢复了元气,之后更是越变越强,令人瞩目。与此同时,他的敌人们也并未放松警惕,始终盯着他和盛铖。这危机让霍定恺日夜担忧,不敢有一点点懈怠。
然而令霍定恺没想到的是,十年过去了,昔日的敌人们,居然有一个打算向他投诚。
“这件事,我完全不知底细,是容晨一个人的努力。他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和任时飞沟通,他们的私人来往,长达两年。”霍定恺说,“本来我听他一说就怒不可遏,十年前,就是此人害得我差点家破人亡,我怎么可能再去相信他?所以我和容晨说,我绝不和任家和谈,一个字都休想!但容晨非常坚持,他劝我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管怎样,我们得尽力把站在盛铖对立面的人减少,眼下是关键时刻,能拉过来一个是一个。”
“于是你就同意了?”江寒问。
霍定恺点点头:“关键是,容晨告诉我,任时飞的这次投诚,将会带过来大量机密。”
“关于谁的?!”
“他的老东家,任祖年。”霍定恺微微一笑。
“和谈安排得非常隐秘,在双方都很放心的一个地方举行。”霍定恺说,“整个会谈过程,只有我、容晨夫妇、任时飞夫妇这几个人在场。连当天开车的高建业,都不清楚我要去见谁。”
“然后呢?”江寒睁大眼睛,“会面的过程如何?”
“我扛了一枚火箭炮过去……”
“什么!”
霍定恺大笑:“骗你的!怎么可能?难道我会做那么蠢的事?”
江寒又气又乐:“对!你就最会骗人了!”
“嗯,我确实很会伪装。”霍定恺竟然点头供认不讳,“至少,任时飞很满意会面过程。他原本以为我会把旧仇牢牢记在心里。但我没有。”
“你真的没有?”江寒怀疑地看着他。
霍定恺拍拍他的肩膀:“那次是家宴,到场的只有我们这几个。是容晨夫妇竭力安排的,就算我再恨他,我也不能当面给容晨没脸。”
那是,江寒黯然地想,你当然不会给你的小晨没脸。
“席间,容晨自然是煞费苦心,我也做到了仁至义尽,我答应任时飞,过往不究,未来我仍旧让他回盛铖,席间我还将一笔非常可观的资金注入到他的公司,以取得他的信任。最后双方都同意抛弃旧恨,一致对外。”
“对外?对付任祖年?”
霍定恺点点头:“他之所以要背叛任祖年,是因为任祖年越来越不信任他了,甚至好几次想杀他灭口,因为他掌握了太多这位远房堂叔的机密,任祖年不放心他。因此他为了活命,未来,将把任祖年的机密带过来,有了这些东西,盛铖再也不会惧怕这个人,我们就能一下子把任祖年给扳倒。小寒,你真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我可以用一切代价,去换取盛铖这个心腹大患的解除——只可惜,任时飞的承诺再也无法兑现了。”
“什么意思?”江寒紧张地盯着他。
“他们夫妇告辞后,就在回去的路上,出了事。”霍定恺淡淡地说,“司机,包括我的一个机要助理,一车的人都没了。同车的还有容晨的妻子。”
江寒只觉得肩胛骨上,渗出冷汗。
不会是霍定恺下的手!绝不会!他在心里喊,他这样做毫无意义!
“谁干的?”江寒小声问。
霍定恺苦涩一笑:“你真的以为手下叛离出走,任祖年会不知道?像他这种在政坛一手遮天的人物,心腹背叛了他,他难道毫无察觉?我们自以为密谈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因为是利用任时飞旅行的时机——他在到目的地之前突然改变行程,来和我会谈。一般人自然无法料到,但任祖年哪里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江寒定定看着他,他的一颗心在胸口砰砰乱跳,好半天,才嘶声道:“可是定恺,现在,所有的人都认为,你是凶手。”
霍定恺轻轻叹了口气:“是。所有人都当我是凶手,这世上最想杀任时飞的,除了盛铖的总裁,还能有谁呢?我的作案动机太明显,我霍定恺不是凶手,谁是凶手?除了在场的那几个,谁都不知道那场密谈,更不知任时飞在临死前背叛了任祖年。”
呆了好久,江寒才结结巴巴地说:“定恺,你背了黑锅。”
霍定恺点点头:“我背了这个黑锅。我无法辩解,辩解只会越描越黑,我甚至还得向董事会解释那笔巨额投资的去向:这是我和任时飞的秘密交易,如果顺利的话,原本可以收效显著。”
江寒的脑子嗡嗡响,他没料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和坊间所传的,截然相反!
“所以你看,我们这群人是得有多可悲:我失去了一个优秀助理,而且差点被董事会裁定渎职,容晨丧妻,任时飞夫妇更是灰飞烟灭,命都没了。”霍定恺说到这儿,讽刺一笑,“唯一的赢家,就是任祖年。”
这次从医院出来,霍定恺没有像上次那样休养太久,他总嚷嚷着要去上班,还说过年过得他闷死了。
虽然是抱怨,但江寒看得出来他很高兴,从医院回来,霍定恺就始终处于一种不知缘故的愉悦里。他常常无缘无故的微笑,时不时走神,在和江寒说话时也显得心不在焉,没有不耐烦,只是心神不自主就会飘远……
霍定恺的这些表现,却让江寒情绪低落,因为他明白,这些高兴和他无关。霍定恺这样子,总叫他联想到自己班上那些陷入到恋爱里的傻丫头。霍定恺那恍惚的微笑模样,每次都让江寒痛苦得无法呼吸。
那晚,江寒偶然听见霍定恺在书房和容晨发脾气,那似乎是发脾气,又不太像,究其实质,倒更像是赌气耍赖。
当时江寒端着咖啡进去,恰好听见霍定恺说:“……谁叫你去他家赴宴的?你敢!”
江寒放下咖啡杯,看着霍定恺。
男人坐在椅子里,握着手机,皱着双眉:“为什么不准你去?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那家伙对你有意思!想把他闺女嫁给你!他三番五次给你们牵线你以为我是瞎的!”
因为站得太近,江寒能听见手机那头传来容晨的声音:“……我去赴宴只是公事,人家也要你去了呀!”
霍定恺哼了一声:“我不去!我不去见他家那个丑姑娘!”
容晨在那头苦笑起来:“别为难我啊,四哥,亏我在人那儿替你说了那么多好话……”
“我需要你替我说好话?”霍定恺的声音顿时阴沉下来。
听出他的不悦,容晨停了停,才又道:“我不替四哥说好话,又去替谁说好话?”
江寒陡然抬眼,他看见了霍定恺眉眼间,闪过一丝笑意。但他仍旧硬邦邦地说:“反正我不去,你也不许去!礼物更是没有!”
容晨无奈道:“那这样吧,去贺寿的礼物让我来挑。到时候就说是四哥送的,就说四哥临时有事……”
“不行!我不准!”
“……然后,我再送一份礼物给四哥作为补偿,这样总可以了吧?”
霍定恺一怔:“送我什么?”
“嗯,这个嘛……”
这时候,似乎终于发觉江寒在面前,霍定恺抬头,看了他一眼。
江寒顿时醒悟,他赶紧转身从书房出来。
靠在墙边,他还听得见霍定恺的声音:“……不要!我又不缺那玩意儿!还不如咱们开车出去玩——这周六怎么样?为什么不行!两个小时都不行?好吧,你就去陪着那个丑得头发都掉光了的千金小姐吧,我自己去玩!”
江寒几乎不敢呼吸,他快步走到厨房,觉得胸口那儿好像是岔气了,动也不敢动,喘也不敢喘,疼得他喊都喊不出来。
剧痛中,江寒伸手想抓个东西支撑,却不料碰翻了开水壶,滚烫的水泼在他的手上,疼得他惨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