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席间江寒一个劲儿说话,大笑,把他这短短十九年的人生,倒了个干干净净。
这原本不符合江寒的设定,他是个“酒童”,职业就是倾听他人,表达自己的机会少之又少。
然而不知何故,霍定恺却鼓励他这么做。他吃得很少,酒也只喝一点点,席间只是目不转睛望着江寒,间或鼓励他继续谈自己。
用餐完毕,江寒跟着霍定恺去看他收藏的那些明清瓷器,珐琅器,鼻烟壶,听他说那些珍宝的来历,他又带江寒去吸烟室,给他尝试上好的古巴雪茄,教他如何品味这种逝去植物的味道。这样一来,江寒就迷惑了,他觉得自己不像是会所出来的酒童,倒成了一个真正的座上宾。
“我想,你给我名片,不会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吧?”他困惑地望着霍定恺,“难道你只是觉得寂寞?”
“我寂寞的时候不多。”霍定恺微笑道,“往后,你不用太担心这一点。”
这话一说,江寒耳畔一响!
他突然明白了!
“你是……想把我买下来?”江寒迟疑地看着他。
“不如说,我们谈笔交易。”霍定恺说,“只是时间会长一些。”
“交易”这个词,无端刺激到了江寒,他极度不悦地站起身,冷冷道:“抱歉,我还没穷得要去卖身!”
他今夜喝了很多酒,又说了那么多话,太过放松,已经丧失了平日在俱乐部的老练沉稳。
霍定恺也站起身来,他眯缝着眼睛望着江寒:“那么,你在那家会所里每天都在干嘛?”
“我只是暂时出售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每周三到五个小时。”江寒冷笑道,“你别搞错了!小时工和卖身奴可是两码事!”
霍定恺脸上的神色未变,他这人就是这点好,任何时候,风度都维持在最佳水准。
“区别何在呢?“他淡淡道,”不过是把时间延长,况且,我不会勉强你做不高兴的事,我说过,这是一桩交易。“江寒忍了忍,又道:“你可以去找更穷的孩子。其实像我这样的多得是,在那家会所里,一平米六十个。”
霍定恺再度笑起来。
“我不喜欢穷人家的孩子,江寒,我喜欢你,也是因为你并不算穷。”
“为什么?”
“穷人的自尊心太强,给他买一个背包,他会想这是自己和对方睡了几晚的代价;给他买辆车,他会想,是不是瞧不起自己,以为自己不认识车牌;给他套房子,他都会念念不忘其中有多少砖块是自己用肉体换来的。”霍定恺摇摇头,“这种交往太累,我负担不起。”
“……”
“你不会这样想,江寒,你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不会花很多时间纠结无谓的细节。”霍定恺温和地说,他的声音好听得像弹奏悠扬的古钢琴,“再说一遍,我不是在‘买’你,不要这么说。江寒,我只是喜欢你,想在今后更多可能的见到你,而且不愿你再遇上那些无聊的人。仅此而已。”
江寒呆了呆,他慢慢坐下来:“……我还想继续读书。”
“当然。”霍定恺点点头,“不然你成天坐在这屋子里干嘛?”
江寒猛然抬头:“你是说,让我住这儿?!”
“怎么?不喜欢?”
江寒说不出话来,他迷惘地望着旁边摆满了酒瓶的红木酒柜,还有脚下的柚木地板,那柔和光滑的感觉,像少女出浴的肌肤。
“可……我还会继续在学校和人交往。”他说到这儿,忽然又赶紧解释,“我是说,你不能要求我连话都不和同学说……”
霍定恺大笑。
“我真的不是要买个惟命是从的包衣奴才。“他笑完了,又平和地说,“放心,你原本的生活是怎样的,往后,依然怎样,甚至会比那更加轻松愉快。”
当然会更轻松愉快,江寒突然想,住在这种地方,有宾利接送,有男仆有女佣还有做淮扬菜的厨师……
江寒抬起头来:“那,你希望我做什么呢?“霍定恺看着他,他的双目黑得像诱人的深渊,里面藏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他走到江寒面前来,弯下腰,没有说话,开始亲吻他。
那晚,江寒已经喝了很多酒,很多事情他记不太清了,模糊中他只记得霍定恺用细小的声音呼唤他,好像是在叫他的名字,好像不是。他们那晚过得应该是愉快的,之所以用“应该”这个词,是因为到一半时江寒就睡着了,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
清晨醒过来,只剩了江寒一个人,他cl着走下床,拉开窗帘,洪水般的日光透过落地玻璃照进来。用手臂挡着脸,江寒适应了半天,这才看清屋前大片深红似血的玫瑰,还有在玫瑰园里弯腰劳作的花匠。
他回到床跟前,呆呆望着床上雪白的被褥,忽然想,这简直像个梦。
虽然昨晚记忆不全,但江寒也大致记得霍定恺是怎么对他的,他的动作猛烈却不伤人,江寒见过比他变态得多的家伙,至少在这一点上,霍定恺是个好情人。
那么,自己就成了霍定恺的情人了?江寒想,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把多名顾客变为固定一人,同时再给自己增加一个男朋友,更好的是,他再不用担心遇上那些变态。
这青春,怎么过不都是过?难道非得守在寝室里、打四年dota才算不曾虚度?
霍定恺是比他大很多,可比霍定恺更老的他都见过——说到底,他也不是不喜欢霍定恺,对不对?
想及此,江寒又有点懊恼昨天喝得太多,恐怕自己在床上的表现叫霍定恺失望了。他不希望霍定恺以为他“仅仅就那么点水平”。他想取悦他,这和钱没关系。
霍定恺说得没错,他并不是“卖”给他,想到这儿,江寒笑起来。
……就算是卖,也是“半卖半送”。
第5章 第 5 章
因为住在郊外,为了江寒上学方便,霍定恺想给他买辆车。尽管那台宾利大多数时候停在别墅没怎么用,而且也配有司机,但他明白,小男孩是不喜欢坐在后座让别人开车的,而且小男孩和宾利的气质确实不太搭。至于他自己,其实不常用这台宾利,霍定恺的常用车是幻影。
江寒想了想,说他要宝马X4。霍定恺笑起来。
“阿斯顿马丁好不好?“他说,“蓝的,看起来比较适合你。”
江寒想了想,摇头:“我就要宝马X4。”
“跑车不好么?”霍定恺又问。
“很好。”江寒点头,“可是我要宝马X4,红的。”
“为什么偏偏对这台车这么耿耿于怀?”
江寒想了半天:“爸爸的同事买的就是这个。他带我出去兜过风,所以我就想要这个。”
霍定恺无奈,就仿佛这小子在说“鲍鱼很好,可我就爱吃肉包子,带葱花儿的”。
江寒很喜欢看霍定恺这种拿他没法子的无奈神色,像是宠他宠到不行。他在别的时候都看不到,因为霍定恺是个永远都有办法的人。
江寒住进别墅不久,有天他放学回来,刚进屋,却看见霍定恺在客厅与一个老者在交谈。
他以为是霍定恺的公事,这种场合江寒一向知趣,于是转身想上楼,却不料来客见他进来,竟然站起身,冲着他微微鞠了一躬。
江寒抱着一叠英语作业本,愕然站在楼梯口。
那人年过花甲,一头白发,从各方面气质来看,都是个成功富商的模样。
这种人,干嘛冲着自己鞠躬?
此刻霍定恺也站起身来,他貌似无意的,淡淡笑道:“小寒,这位是恒永商贸的黎总。”
这个姓氏,一下刺激到江寒,他顿时想起来了!
那老者神色赧然,他很客气地对江寒道:“前段时间犬子喝醉了,给四爷和江先生惹了麻烦,我今天是来赔罪的。”
想起那晚的事,也不知是愤怒还是羞愧,江寒只涨红了脸,站在那儿不动。
见他这样反应,老者更着慌,赶紧道:“原本是想带着不孝子来请罪,可我又担心江先生见了他会更生气……”
“不用了。”
江寒扔下硬邦邦的三个字,快步冲上了楼。
半个小时之后,窗外隐约传来汽车引擎声,又过了一会儿,霍定恺敲了敲房门,走进来。
他低头,看了看坐在窗前发呆的江寒:“怎么?还在生气?”
江寒抬头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不出声。
“别再气了。”霍定恺拍了拍他的肩头,“那家伙已经付出了代价。”
“什么代价?”江寒不情不愿地问,心中却暗想,搞不好霍定恺和他们是一伙的!彼此互相疏通疏通,人家说两句软话,也就没事了。
呸!
“恒永商贸快破产了。”霍定恺微笑道。
江寒吓了一大跳!
“怎么搞的?!”
“嗯,其实也没什么不得了,只不过我让人在他家的资金链上动了点手脚,然后再给弄点不利于他们外贸的政策。”霍定恺用手指搔了搔鼻翼,打了个哈欠,又索然无味地说,“我还指望他家老爷子骨头硬一点,跟我杠到底呢。结果,比我预估的早来两个月。”
江寒惊慌地望着他,小声说:“你想把人吓死啊?!何至于!”
霍定恺笑起来,他弯下腰抱住江寒,一面亲吻他,一面低声道:“这可不是为了你,小寒,我是个喜欢把事情做绝的人,不这么做,我就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