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定恺也不看他,抓过旁边的大衣,一阵风似的就往门外走。
这下江寒慌了,他腾的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抓住霍定恺的胳膊:“你去哪儿呀!都快十点了!”
“唔,有点事……”霍定恺搪塞着,将大衣套在身上,“对了,今晚我不过来了。”
江寒失望极了!
“可你刚回来不到两个钟头!什么事不能明天去处理!”
霍定恺勉强伸手,敷衍地拍了拍他的头:“公司有急事……”
“没有!没有急事!”江寒气得尖叫,“你骗我,是因为那个丑八怪来找你,对不对!”
话音没落,他就看见,霍定恺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而难看!
他盯着江寒,一字一顿道:“最好别再让我听见你这么称呼他,否则,我不会饶你。”
江寒彻底呆住了!
回过神来,他飞奔过去想拦住霍定恺,但是已经迟了,那家伙已经走了。
可他答应了今晚留下来的!江寒气急败坏地想,这人,什么毛病!
他慢慢走回到客厅,开始在错乱的念头里收拾出一个明确的思路:他惹恼了霍定恺。
自己说错话了,刺激到了霍定恺,于是他转身就走了,把他扔在客厅里,像个任人摆布的傻子。
可他到底说错了哪句话?
……就因为他管一个丑得惊天动地的家伙叫丑八怪?!
第7章 第 7 章
三个月,整整一个季度,霍定恺没有露面。
江寒原以为他生一会儿气就会回来,毕竟之前,俩人最长的分离时间也只一个半星期。
但他没想到,自己足足从春天等到夏天。
起初,江寒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后来他灵机一动,去找了原先同在俱乐部做“酒童”的旧友,对方年龄比他大,知道的事情也比他多,通过熟人,江寒才算对霍定恺的事有了点了解。
这人是个世家子,但生母并非生父的正室,霍定恺上头还有三个姐姐,那才是嫡母给他父亲生的孩子,他排行第四,所以人称四爷。
虽然是个私生子,霍定恺的父亲却相当疼爱他,因为他是他父亲那一辈,膝下唯一的男孩,他一出生就注定将继承全部家业。霍定恺生母过世得早,父亲本想把他接回家来,但嫡妻多年重病缠身,家里医护和仆佣来来往往,氛围不好,这种环境不方便照顾幼子,所以他就将霍定恺寄养在好友家中。
所以霍定恺是在养父母家里长大的。
养父母有三个男孩,两个比霍定恺大,最小的孩子名叫容晨,比霍定恺小五岁。霍定恺养父母的家族也不简单,势力盘根错节。
此人从小就在霍定恺身边长大,俩人好得如同亲兄弟,而且这个名叫容晨的男人,正是盛铖地产的副总裁。
霍定恺在商界为人冷酷,做事情一向决绝,不留后路,早年,他也有过肝胆相照的伙伴,但后来彼此之间出现分歧,加上利益原因,伙伴变仇敌。那一次,霍定恺因为轻率地相信了那些友人,吃了大亏,差点把盛铖给毁了,自己也险些坐牢,好在他父亲那边家族势力雄厚,总算没让他一跌到底。
从低谷爬出来的霍定恺,性格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激进。他原本就是个下手迅速、作风凌厉的人,不过几年工夫,那些曾经和他把酒言欢的伙伴,一个个消失无踪,聪明点的,早早认输、退隐江湖,固执点的,被他逼得走投无路,有的甚至家破人亡,下场凄惨……
对方说得肆无忌惮,因为这都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了,江寒不知道,是因为他实在太年轻。对方还告诉江寒,容晨是盛铖里,唯一始终跟随霍定恺多年、而且没被他拿掉的人。因为养育之恩、手足之情,霍定恺相当器重他,况且两个家族的势力是捆绑在一起的。
因此也有传言,霍定恺立的遗嘱里,排在第一位的继承人就是容晨,因为霍定恺无妻无子。
于是江寒终于明白,自己究竟什么地方说错了:就是丑八怪那三个字。
……就算容晨真的是个丑八怪,他也不能当着霍定恺的面说人家是丑八怪。
可是那家伙也太嚣张了!就算是亲弟弟,也不该如此放肆!
“喂,这家伙该不会是弯的吧?”江寒疑惑地问那个朋友。
对方笑起来,连连摇头:“直的,而且是个死心眼,青梅竹马的老婆死了也没再找,这么多年,连女友都没有。大概是打算做和尚做到底了。”
OK,江寒想,现在他知道逆鳞在哪儿了,往后他多加小心,不去碰就好了。
起初他以为,顶多一个月,霍定恺就会回转来。
谁知过了一个月,又过了一个月,霍定恺竟一点消息都没有。
江寒沮丧起来,他没料到惩罚竟来得这么重,他不过说错了一句话而已,三个字!
……不愧是地产界的皇帝,一句都错不得。
江寒没辙,只好闷头每天上学放学,然后枯坐在大房子里苦苦等待。
自己这成什么了?他讽刺地想,被打入冷宫的嫔妃?
其实他比那些嫔妃强不了多少,唯一的优势就是他有离开的自由。然而江寒心里清楚,他要是负气走掉,霍定恺是绝不会来找他的。
晚上,在确定今天的希望也破灭了后,江寒在卧室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起初他只是沮丧,后来就渐渐懊悔,再接着,他开始对霍定恺产生怨恨: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要这样折磨自己?每每想到这儿,江寒心里总会涌起巨大的怨气:妈的,他把我当成什么了?小爷不受这个闲气!明天就搬走,回寝室去,不依赖此人,我江寒照样是一条好汉!
但是等天亮了,望着窗外那成片火红的玫瑰园,江寒的决心就如同暖阳下的冰柱,一点点融化无踪。
再傻他也明白,只要从这儿出去,自己就真的只能当个圣洁的“好汉”了,再回俱乐部做“酒童”?想都别想!他霍定恺碰过的人,谁还敢收?
江寒长叹一声,重新躺倒在床上。今天上午有课,可他一点精神也打不起来。
我错了,真的错了!算我错了还不行么!再严格的学校也会给个补考机会呀!他在心里郁闷的呐喊,只可惜,这喊声无法传达到霍定恺那儿。
那天,他一直躺在床上,女佣进来问他要不要收拾房间,他说不用。厨师问他吃什么,他说不吃。
然后他就一直那么躺着,一动不动。
就在这几乎停滞不动的思维状态里,江寒忆起,也是这样艳阳高照的周末,霍定恺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会陪他躺着。功课繁重、校内活动多,这些都会抢夺江寒的精力,所以江寒从来不愿早起。他会和霍定恺说上一会儿话,然后又不知不觉睡着,江寒喜欢紧紧缠在他身上,像只八爪鱼。有时候他醒过来时,会惊讶地发现自己维持了这个姿势一两个钟头,霍定恺却没有推开他。甚至他还开玩笑说,能叫醒江寒的只有两个器官:膀胱,胃。
他总是这样宠着江寒,不光是用金钱,也用他自己。有些迷人的黄昏,他暖暖搂着江寒,不断亲吻着他,抚摸着他,在他耳畔倾诉一些让年轻人面红耳赤的甜言蜜语。
霍定恺曾经和江寒说,那次在三楼楼梯口的邂逅,并不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在那之前,他见过江寒两次,而江寒却没有注意到他。
“怎么会呢?”江寒假意震惊道,“如果有你在场,我应该是谁都看不见,只看见你的!”
“也许,你当时太高兴。”霍定恺微笑道,“小寒,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很好看?有时候我从三楼的窗子望出去,看见你朝着那些客人们笑,心里就会忍不住嫉妒……”
江寒笑道:“为什么你当时不把我叫上三楼?只要和经理打个招呼就行了。”
“我不想那样做。”霍定恺摇头,声音微微低哑,他轻轻抚摸着江寒的头发,“那会让我难受。”
“为什么?“
霍定恺静静凝视着乌发之下,那双滴溜溜的亮眼睛:“你会觉得,这不过是又一个花钱来买你笑的蠢物,没有进三楼那扇门,你就已经在心里描画好了一切:你会在心中预备三到五种交谈套路,你会在前面一刻钟闭口不谈你自己,只专注听我发牢骚,然后从我的话中捕捉重点,添油加醋来安慰我,期间时不时故意显露你的幼稚无知,让我忍不住想以长者姿态来指点你、借此膨胀一下自我,然后你继续顺杆爬,批评那些让我不悦的人,安慰那些让我头疼的事,哪怕你一直在口是心非,最后却能让我引你为知己……可等到头一转,你就会撇撇嘴说:老一套,烦人的家伙——不过呢,嗯,钱给的不少。”
江寒脸都红了!霍定恺完全看穿了他,他把江寒在会所里的心理活动,描绘得分毫不差!
“我不想你那么做。”霍定恺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我想让你真正知道我是谁,而不是在我的脸上打标签:三楼VIP,地产商,有留学背景,有钱,不乏味,寂寞,自大,又有点可悲……”
“我没觉得你可悲。”江寒慌忙道,“真的没有。”
“可我自己觉得有。”霍定恺的微笑,带着点悲凉,“我已经戴着面具活了很久,面具下面的脸,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我只想看见一个真正的活人,可以随意大笑,喝酒,冲着我发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