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你恨她么?”
江寒笑了,笑容有些茫然:“不知道。当时我只是觉得怪怪的,弄不懂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吸引了我爸。其实现在想来,我很疑心事情的真相,很可能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对我爸而言,也许他刚刚迈出了半步,就退了回来。他就那么胆小。嗯,挺没出息的一个人。”
霍定恺摇头:“你啊,这样说自己的爸爸,好么?”
“我说错了么?”江寒淡淡地说,“要么,全心全意爱自己的妻儿,要么,看清自己想要的然后走人。走又不敢走,留又不愿意留,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孩子,责任倒全都落到我身上来了……渴望堕落就去堕落好了,厌弃自己的人生就去着手改变好了,像他这样,算什么?”
霍定恺想了想:“这么说,你爸妈现在关系挺好的?”
江寒点点头:“就好像那场风暴从没发生过,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尤其最近两年,我爸变化挺大的,他比以前更关心我和我妈了,打来的电话里,也总是在啰嗦我的前程。好像他终于意识到他老了,已经不会有改变的可能了,所以干脆放弃了挣扎,老老实实过起家常的日子来。”
他说到这儿,抬起眼睛,困惑地望着霍定恺:“定恺,是不是只有彻底绝望了,人才能安分接受命运?如果早早就知道这些挣扎全都是白费,是不是人就可以不用徒劳了?”
霍定恺皱眉想了良久:“如果是我,还是会挣扎下去,想尽一切办法,哪怕违背道德——放弃,不在我的人生字典里。”
因为江寒提起自己的父母,霍定恺也说起了他的家庭。
“我爸,娶了两个。大老婆给他生了三个女儿,后来娶了我妈,才生了我。”他说,“所以我比我最大的姐姐小二十岁。”
“我那三个姐姐,人都很好,对我也不错,像她们的母亲。”霍定恺笑笑,“从不失态,从不口出恶言,就算愤怒到极点,也只是轻声说:这样不太好。老爷子一直没有隐瞒我的身份,虽然我妈算是他的外室。我刚会走路就被他牵回家来,给妻子女儿们看,于是我那三个姐姐就明白了,未来继承家业的不是她们,而是我这个路都走不稳的小孩子。”
江寒很诧异:“那,你爸爸的妻子难道不生气?”
“不生气。”霍定恺摇摇头,“至少她没有让人看出她的生气,相反,据说她十分高兴,觉得我爸有了继承人。她对我妈也很好,亲如姐妹。”
江寒挠挠头,他实在没法理解这种家庭关系。
看出他的困惑,霍定恺笑起来:“我们家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说出来,永远品味出众,永远温文尔雅,永远落落大方。再愤怒也是微笑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你不用担心她们越矩,因为她们自己就忍受不了自己的‘没规矩’。说来,我家老头子对我也够可以的,就算我和他坦白我没法结婚生子,他也没有发怒。成年之后,我做任何事,他都由着我不去多嘴。反倒是我,到最后拖累了他,要不是因为我……他还不会走的那么快。”
老爷子到底是因为什么过世的?江寒很想问,不过看看霍定恺阴郁的脸色,他知道他不能问。
第35章 第 35 章
大四开学,江寒立即忙了起来,班上各种事情,学生会里各种活动,兜头兜脑向他扑过来。
江寒其实只是个打酱油的,他本心不愿被太多的集体活动分去自己的私人时间,但因为他酱油打得特别好,所以还是不幸被大家看中了,于是各处都少不了他“伟岸却又一闪而过”的身影。
在江寒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时候,霍定恺却十分之闲。他又懒下来了,依然留在玫瑰园别墅,每天“遵医嘱”不停的睡觉,睡起来就吃东西,霍定恺的日子过得懒洋洋的,只有江寒从学校回来,他才有了精神。
最后江寒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还不回公司啊?”
“回公司干嘛?”霍定恺翻了翻眼睛,“我还在休假。”
“你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就这样赖在家里吃喝玩乐,好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霍定恺哼了一声,“多得是勤快的人在替我干活呢。我的工作任务在上半年已经做完了,我连病都攒到下半年来生,难道还嫌我奉献得不够?”
江寒被他逗乐了,他也不去管他,只把椅子拉开,坐下来忙自己的事。
霍定恺凑过来,好奇地看着显示器:“在写什么?”
“计划书。N多计划书。”江寒闷闷道,“秋季运动会的,系里野餐的,足球赛,辩论会,书法展览,舞蹈扫盲班……”
“这么多?”霍定恺吃了一惊,“全都要你一个人写?”
“我只是拟一份初稿,提个大概的思路,然后再丢给各部门进行详细讨论。”
霍定恺想了想:“这么说,小寒你是学生会的秘书长?”
“我是学生会的屁!”江寒哼了一声,“我什么都不是,本来我只负责管理器材使用的,就有一次,给体育部长帮忙写了个东西,从那之后这种屁事儿就源源不断奔我来了……”
霍定恺点点头:“看出来了,你对拒绝他人不在行——既然这么能干,弄个学生会主席当当怎么样?对了!我教你怎么贿选……”
“没兴趣。”江寒懒懒道,“我胸无大志,淡泊名利,费那劲干嘛?还有,”
他一扭脸,严肃地盯着霍定恺:“你怎么能教我贿选呢?你这是在毒害祖国的花朵你知道不?”
霍定恺闷笑道:“对对,还是个花骨朵,还没长大。”
他故意把“大”字加了重音,江寒听出他的讽刺,气得扭过身来:“好啊,嫌我小,那你就去找个大的吧!”
他也不理霍定恺了,还故意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见他这样,霍定恺赶紧安慰道:“唉,你生什么气呢?我还没说完呢,你是向日葵,好了吧?那个够大了吧?”
江寒没忍住,噗嗤笑起来:“向日葵那种花最傻乎乎了,我有那么傻么?”
“你有。”霍定恺俯下身来,吻着他含混道,“既然是向日葵,就先给我吃点儿瓜子。”
“喂喂!我还要做计划书……”
“等会儿我帮你写。”
江寒赶紧道:“真的?你说的!”
“当然当然。”霍定恺敷衍着,轻轻咬着江寒的喉结,又低声道,“这儿不得劲,咱到床上去……”
霍定恺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他真的就一份份帮江寒把计划书给做出来了。比起江寒,霍定恺考虑得更周全,资金、人力、现有物资的妥善安排,活动步骤的轻重缓急,以及对各种突发事件的预估和善后……江寒看得作声不得!
这下他觉得臊得慌了,所谓能力高下,在这三张A4张纸上就能看出来。亏他一开始还在霍定恺跟前夸自己“劳苦功高”呢,比比人家这计划书,自己做的那些,简直是小儿科!
NO.1就是NO.1!
后来江寒将计划书交到学生会,所有人都惊叹他的高效率和能力卓绝,那些计划书几乎没经过二次修改,就集体通过了。
也不想想是谁写的!江寒在心里哼哼:你们赚大发了,竟然让盛铖的总裁给你们无偿服务。
哦不对,这些计划书还真不是“无偿”的。
“人才!真是个人才!”学生会主席用力拍着江寒的肩膀,赞叹不已,“到我身边来,怎么样?我马上把组织部长的位置给你!”
江寒拒绝了他的热情邀请——他还不打算为了学生会的事业精尽人亡。
因为江寒给帮了忙,那几个和他交好的学生会干部就凑出钱来,要请他去校门口喝啤酒撸串儿。
江寒一听笑起来,他说不用了,真要想聚一聚,他来掏钱,找个好点儿的地方。
那天晚上,江寒就把这三个同学带去了霍定恺常去的会所。
事先,他和霍定恺打了招呼,说要带同学过去玩,霍定恺还笑问是男的是女的。
“三根油条一样直的男同学。”江寒没好气道,“本来要去大排档……”
“喂!不许去那种地方!太脏了!会得肠胃炎!”
霍定恺不许江寒去大排档吃东西,他最厌恶路边摊,说,在那儿呆久了身上都有股油腻腻的臭味。他甚至不高兴江寒去肯德基麦当劳,说,家里明明有厨子,为什么要去吃那些廉价的高热高盐食物?害得江寒在校门口吃个烤串就像做贼,回家赶紧洗澡换衣服,生怕霍定恺察觉。
因为每天吃东西精挑细选,又有女佣照料日常,所以江寒的状态比以前好了很多,眼睛永远明亮,嘴唇红润,皮肤光滑得看不见汗毛孔。他爸妈很奇怪:学校食堂的油水难道这么养人?
江寒可没告诉他们,霍家的厨子以前是做国宴的。
那会所是会员制,落地玻璃把十万软红隔绝在外,三十七层的楼面铺着黑色大理石,光洁如镜,冰冷幽滑,恍如深洞。
三个跟着江寒进来的男生,都是心有惴惴,缩头缩脑的。他们没进来过这种地方,尽管即将踏上社会,但这些年轻孩子们仍旧敏感地觉察到:这儿的大门不是为他们敞开的——那些携着美艳女伴,衣冠楚楚的中年男性在出入口撞见他们,神色都显得很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