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不安地问江寒:“我们真能进去么?”
江寒但笑不语。
还没走两步,黑衣侍者慌忙迎上来,语带不满道:“请问有什么事?”
“我是这儿的会员。”江寒将霍定恺的一张名片递上去,那侍者看了一眼之后,神色立即变得恭敬起来,他将名片还给江寒,然后躬身道:“这边请。”
江寒的同学都很好奇,其中一个用胳膊圈着他的脖子,低声道:“喂,名片是谁的啊?”
“一个熟人的。”江寒含混道,“你们呢就别多问了,等会儿叫几瓶好酒,哥们敞开了喝就是!”
酒吧间没多少人,他们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虽然尽量放轻步履,举止收敛,从各处投射来的诧异目光,仍旧让这些初次进来的孩子们如芒在背。
江寒却浑然不觉似的,迅速点了几瓶酒。伙伴们起初的不安,也因为江寒那熟稔的姿态而消失,他们跟着低声说笑起来。
期间,江寒察觉到有人在频频看他,他回过头去。
是个穿着深灰套装的中年男性,和霍定恺差不多的年龄,戴着无边眼镜,谈吐气质里有一种政客的味道,而且还是那种仕途得意的政客。那男人身边陪着一个穿紫色细缎无袖晚礼服的女性,五官精致如傀儡,神色却懒洋洋的。
看面容,江寒并不认识他,但他能感觉到对方在观察自己。那人的目光没有恶意,却是充满好奇,还掺着一些吃惊,仿佛没料到江寒会从这世上冒出来。
但江寒懒得去细想,只和同学觥筹交错。
几个人喝得兴起,正有说有笑呢,忽然,江寒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他回头一看,是个染金发的年轻男人,他冲着江寒笑了笑:“真巧,在这儿遇上了。”
江寒的心,陡然一沉!
那人是他在俱乐部的“同行”,他只知道此人叫Jeremy,真名不清楚。
但当着同学的面,江寒也不好视而不见,于是他只得勉强笑道:“是够巧的,怎么你也在这儿?”
江寒的同学好奇地打量着金发男人,仅凭直觉,他们就能感觉到古怪:这人打扮很精致,金发梳理得格外精心,衬衣和领带挑选搭配得也十分精心,皮肤晒得微黑,是那种精致讨巧,不让人起反感的黑。连那双手的指甲,都修剪得仔仔细细,仿佛待售商品,毫无瑕疵——问题是这精致太过头了,充满了刻意,似乎是硬生生遵循某些苛刻的行业标准的结果。
这男人的样子不像大学生,也不是成功商人,更不是二代。
他似乎来自某个不能言明的场所。
“江寒,他是谁啊?”一个同学问。
江寒语气含混道:“哦,这是杰瑞米,我的一个……朋友。”
杰瑞米听见这话,却笑起来:“我和江寒算不得朋友,他是走高端路线的,我可高攀不上。”
他的语气酸溜溜的,虽然脸上在笑,但那双眼睛却带着明显的敌意。
江寒的心,沉得更厉害!
杰瑞米很讨厌他,这一点当年他在俱乐部就感觉到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地方惹了对方的不悦,所以以前,他会尽量避开此人,后来离开俱乐部,一想到不会再见到这家伙,江寒还松了口气。
……没想到,竟会在这儿碰上,而且还是当着同学的面!
江寒的心,砰砰跳起来,同学都不知道他在俱乐部做过,更不清楚他手头的钱是从哪儿来的,这要是杰瑞米说破了真相,让他还怎么在学校呆下去?!
想及此,江寒站起身来,努力笑了笑:“今天酒喝得有点多,我的头都晕起来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东道主要走,其他人自然会意,岂料江寒还没抬腿,杰瑞米却伸手一把按住他:“干什么急着走?就因为看见我了?江寒,看见我让你觉得丢脸啊?”
江寒心中烦躁,但脸上仍旧维持着笑意:“说什么呢?好端端的我怎么会这么想?”
“是啊,我也觉得你不该这么想。”杰瑞米伸着手指,慢条斯理地捋着自己垂肩的金发,他淡淡一笑,“如果你瞧不起我,不就等于瞧不起你自己了么?”
江寒愈发的烦躁,他的笑容快维持不下去了:“杰瑞米,你今天是不是多喝了几杯?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杰瑞米放肆大笑:“多喝了几杯就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应该是你才对。江寒,我劝你别那么猖狂,当年梁安久最红火的时候,都没忘记我们这些老朋友,你比起他来,可还差得远呢!”
江寒一愣:“梁安久是谁?”
斯杰潘笑得更得意:“原来你连他都不知道?哦,那我也就不多这个嘴了。只不过。”
他凑过来,俯下身,用只有江寒能听见的声音耳语道:“把大腿一岔,就能跑这儿来喝酒,看来你家金主对你不错,可是你也得当心,靠这个混饭吃的,都没好下场。”
他的话还没说完,江寒热血上涌!他顺手操起旁边的酒瓶,咣当一下,砸在了杰瑞米的头上!
第36章 第 36 章
江寒被带去了警局。
他被两个警察推搡着,塞进一间小小的审讯室,然后,门被砰地关上了。
江寒独自在墙边的木椅子上坐下。刚才喝的半瓶酒涌上来,他只觉头剧痛,嗓子干疼难当。
于是他起身,奋力砸门,要求警察给他弄点水。不多时,一个年轻的警员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大麦茶进来,将杯子放在江寒面前。
“你喝了酒,白开水没用,这个能解酒。”
那警员比江寒大不了几岁,个头高高的,五官却带着点阴柔的漂亮。
江寒眼睛泛着血丝,他抓过杯子喝了一口,才哑声说:“杰瑞米死了么?”
那年轻的警员笑了笑:“这,我们还不知道,医院方面没送消息来。”
说完,警员转身出去了。
江寒瘫软在椅子上,他想,这下完了。
一切都将暴露,自己失手杀了杰瑞米,大学还没念完就得去坐牢,学校通报开除,爸妈肯定也会崩溃,同学们知道了真相,不知要怎样鄙夷自己,说不定那三个同学还要添油加醋的描述自己和“昔日同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花边新闻……
那么霍定恺呢?
他也会大怒么?因为自己给他惹了事儿,而且事情传出去,恐怕有损他的名誉。
他要和自己分手么?
房间很冷,灯也很黯,然而四周的噪音却无比之大。江寒觉得自己被塞进一台古老的需要定时除霜的冰箱里,冰冷的四壁寒气逼人。他端起那麦茶又喝了一口,茶水已经冷了,混着他嘴里未消除的酒精,味道怪怪的,像泥浆。
江寒也不去管那些,只一仰脖子,让那稀释了的混凝土浆液顺着咽喉流淌下去。
然后,他扔下茶杯,一个人抱着脑瓜,鸵鸟一样蜷在审讯室里。喝进去的混凝土开始在江寒的五脏六腑纠结,逐渐凝成一个坚硬的石块。
……就在他几乎要昏倒的时候,门打开了,霍定恺走了进来。
江寒抬头,怔怔望着他,他吃惊得像目睹了神迹!
“你怎、怎么会在这儿?!”
霍定恺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手臂伸向他:“能站起来么?”
江寒抓着他的胳膊,勉强站起身,步子还有点踉跄。
“手续已经办完了,小寒,我带你回家。”
霍定恺的声音很温和,听不出丝毫的怒意。
“可我杀了人……”江寒语无伦次地说,“杰瑞米被我杀了,而且还是在那家会所里。”
“他没死,甚至没大碍,只是脑壳破了皮而已。”霍定恺笑了笑,“放心,他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那我的同学呢?”江寒怔怔望着他,“他们会回学校乱说的,事情会传到我爸妈耳朵里,学校会给我记过……”
“都不会。”霍定恺温言说着,另一只手伸进江寒的腋下,用力将他搀扶住,“你的那些同学,我让林秘书送回学校去了,他们都知道,你是遇上了以前做促销的熟人,为了旧事才动手。”
促销?江寒忽然觉得好笑,霍定恺可真能扯,杰瑞米能促销什么?年轻男孩的肉体?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的?”江寒忽然想起这疑问,“我都还没通知你,警方根本不知道我认识你……”
“容晨的大哥在场。他亲眼目睹一切,在警方把你带走的同时,他就打电话告诉了我。”
容晨的大哥?江寒混乱的脑子,忽然冒出刚才在会所里,那个政客模样的中年男人。
一定是他!
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是谁?
从审讯室出来,霍定恺把江寒交给高建业:“先把他扶到车上去,我得和这边应付两句。”
抓着高建业的胳膊,江寒深一脚浅一脚走出警局,他又回头看了看,只见霍定恺和一个年近花甲,穿着制服的老头儿谈笑风生,似乎很熟的样子。
“高叔,那人是谁啊?”
“警察总长。”高建业说,“是容家的老熟人。”
“我这事儿,都劳动警察总长了?”江寒吓坏了!
高建业却笑起来:“不是的,他儿子恰巧在这边实习,人家过来看望儿子。四爷只是遇上了而已。”
江寒上了车,又等了十多分钟,霍定恺这才拉开车门坐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