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江寒也不钻牛角尖了。
是的,他不爱司徒明徵,可是不要紧,司徒爱他就行了。司徒把他当个宝,这世上,再没人能像司徒这样对他好了。
他不爱司徒,但他能和司徒相处,他愿意和司徒一同生活,至于感情,总能慢慢培养的。
反正他也无法再和真正爱的那个人在一起了,所以换谁不一样?
这么想的时候,江寒自己也觉得可耻,这甚至比当年在俱乐部卖笑还要令他觉得不齿,因为那时候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非常公平。可是如今他这样对司徒,不公平。
可他还能怎么办呢?
日复一日的相处,让他越来越离不开司徒明徵,他喜欢被他用力抱着,喜欢被他亲吻,江寒喜欢那种温热迷糊的感觉,鼻子里闻到一个活人的气息,身体能触到一个活人的躯体,这些确凿地证明,他并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一个人没有放弃他。
司徒的存在,就像一个安全屏,把危险而冰冷的东西隔绝在外头,让他没空去乱想。虽然他在性方面不够主动,但司徒却认为那是江寒的天性,他天性就腼腆羞涩,喜欢处于被动。就像江寒容易疲惫,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说话,那是因为他的身体还没恢复好,以及天生就不是饶舌的类型。
他所有的不对劲,都能被司徒给很好的解释掉,而且司徒决不为此怪罪他。
所以他怎么可能离开司徒,独自去承受风雨呢?
日子越长,江寒就越依赖司徒。他不许司徒在外头吃晚饭,下班一定要回家,因为他会烧很多菜等着。对此司徒一点儿都不觉得反感,他说,吃了那么多年的食堂,自己就盼着有一天能在家吃上热腾腾的饭菜呢,而且江寒的手艺那么好,他实在没兴趣光顾外头那些地沟油饭馆了。江寒也不大愿意司徒和别人结交,要是下了班,司徒和同事们约着去小酒馆喝酒,江寒就会不高兴。
他不是疑心司徒和同事有暧昧,他是受不了无关的人来剥夺司徒在自己身边的时间。他恨不得俩人时时刻刻都在一起,不要分开,因为一旦放他一个人呆着,时间稍微一长,那些记忆里痛苦的东西就会纷纷冒出来,像梅雨季节渗出的肮脏霉点,迅速侵蚀雪白的墙壁,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江寒这么黏着他,司徒明徵却没觉得不耐烦,相反,他很高兴被江寒依恋,因为对他来说,这正像是新婚的感觉。
但江寒却慢慢越做越过分,几乎不顾及司徒也得有正常的社交生活,要是司徒哪天晚回家半个小时,他都会气得要死。
他的脾气变得很坏,一点都不像从前那样宽宏大量了,他变得不肯体谅别人,而且总喜欢恶意猜测别人的意图。他觉得那些和司徒接近的家伙都别有用心,拉着司徒吃吃喝喝不过是为了踩着他上位,借着他父亲的权力给自己升官晋级。
司徒也不去辩解,他知道江寒不高兴他在外头呆太久,所以也尽量压缩和朋友同事的社交时间,但有些时候他还是没法按时回家,因为警局总会有突如其来的任务。江寒对此非常不悦,他说,司徒身体还没大好,连局长都说了不让他参与抓捕,只分配给他一些文书工作,所以别人又凭什么把自己的事儿扔给他去干?
他几乎忘记了,司徒是个刑警,不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可能每天都按时下班,身为年轻骨干,他更不可能永远呆在档案室里写档案。有时候,江寒在家里忙碌了一个下午,做了满桌的菜,饭都快熟了,才接到司徒的电话,说晚上得晚一些回来,因为临时要出任务。
“得多晚?”江寒的语气已经有些不善了。
“八点吧……我猜。”司徒其实也不太肯定,但他知道,如果给一个“我也不知道”这之类的回答,只会让江寒没完没了的追问,他非得抓住一个确凿的答案才肯罢休。
江寒说,那他就等司徒回来吃饭。
“啊,你别等我,你先吃!”司徒在那边赶忙说,“给我留点儿就成。”
“不,我等你回来。”
说完,江寒就把电话挂了。
他扔下手机,起身去厨房看了看,菜是司徒昨天就说想吃的清炒鳝丝,还有尖椒牛肉和娃娃菜,汤则是海菜鸡蛋汤。菜都做好了,正放在灶台边上保温。现在才五点半,司徒八点才能回来,就是说他还得再等三个钟头。
江寒非常生气,恨不得抓了那个让司徒加班的警局领导破口大骂一顿。
没辙,他索性回到客厅,打开电视机,江寒最近总挑少儿频道看动画片,是为了避免看见新闻里那些熟悉的脸。
索然无味地看了一个钟头熊大熊二光头强,他终于看不下去了,于是起身关掉电视,再看看表,还不到七点。
江寒回到书房,打开电脑玩了一会儿游戏,还是觉得心浮气躁,坐卧不宁,于是他关掉游戏,回到厨房,伸手试了试菜盘底端,温度还在,但已经没有刚出锅那么烫手了。
盯着那几盘菜,他忽然烦躁起来。
冲出厨房,江寒抓起手机,他想给司徒打电话,虽然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但是司徒的电话打不通。他只好打开微信,问司徒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八点真的能结束么?要是改时间一定得告诉他。
然后,他又照原样给司徒发了条短信,后来想想他又担心司徒看不到短信,于是又在Q上发了一遍。
坐在沙发里,江寒觉得呼吸有点不畅快,他起身,抱着手臂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司徒虽然叫他先吃,但江寒一点都不觉得饿。
他就觉得烦,心里冒火,烦得想踹谁一脚!
八点了,司徒没有回来。
江寒此刻情绪更加不稳定,他打电话给司徒,手机关机,这下江寒火了,抓着手机对着微信话筒大叫:“都八点了!为什么还不回来!你到底在哪儿!你是不是在加班!你没在骗我吧?!”
喊完了这一通,江寒颓然扔下手机,他靠在沙发里,又想不过,再把刚才那番话用短信发了一遍,Q上照原样也发了一遍。
再做不了什么了,江寒只好缩在沙发里,盯着擦得干干净净的饭桌,无缘无故的,他忽然害怕起来。
会不会,其实司徒没有加班?其实他只是不想回家,他和别人在一起……
也许他想用谎话把他丢在这空屋子里,从此消失无踪!
这个荒谬的念头蹦出来,江寒一时间慌乱得魂不附体!他腾地从沙发里跳起来,冲去书房,拉开司徒的抽屉就是一通疯狂翻找,司徒的集邮册还在,他的身份证也还在,他爸爸送他的金表也在,房产证土地证大学毕业证都在……
如同死里逃生,江寒颤抖着,将这些东西一一放回原处,关上了抽屉。
我是疯了吧?他突然想,竟然认为司徒明徵会抛弃他,偷偷跑掉。
可他为什么不回来呢?
回到客厅,江寒看看墙上的挂钟,九点半了。
他慢慢走到沙发上,坐下来,抱住头。
身体深处的那些尖锐的痛苦,开始缓慢而可怖地浮现,它们像深藏他体内的魔鬼,狞笑着,伸出邪恶的黑爪……江寒的呼吸急促起来。
怎么办呢?他想,得抓住一个什么东西才好,这样他熬不下去的。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对面的玻璃柜上。那里面,放着一瓶茅台。
茅台酒是司徒明徵从他父母家拿来的,他当时和江寒开玩笑说,是为了防备有大领导来家里做客,他不能连点好酒都没有的招待。
“但是搬进来这么多年,家里只来过一个大领导。而且还是和我一个姓。”
江寒忽然觉得口渴难耐,他支撑着站起身来,跌跌撞撞走到玻璃柜前,吃力地拉开玻璃门,把那瓶茅台拿出来。
这是这屋子里,唯一的一瓶酒。
江寒把茅台放在桌上,伸手去拧酒瓶盖。但是酒瓶盖很牢固,一时半刻拧不开。
江寒着起急来,他起身想去找个什么东西把瓶盖弄开,可是走到书房门口,他看见了司徒摆在书桌上的那帧照片。
就是上次他们去吃烧烤时拍的,他搂着江寒,和一大群人坐在一起,背景是如绣如画的青山绿水。
司徒的笑容很明朗很干净,他笑起来像个少年郎。他的胳膊紧紧环着江寒的腰,正无比开心地对着镜头比着V字。
江寒的头,像是被谁给抡了一锤。
难道他又要倒回去么?难道他又要倒回几个月前,耽溺在酒精里的那种状态?司徒好容易把他从绝望的淤泥里拉出来,他费了那么多努力,好容易才让自己有了重新生活的勇气……
江寒深吸了一口气,他走回客厅,将茅台放回到玻璃柜里。
我不能喝酒,不能打开它,他想,我不能开这个头,不能毁了这么久的努力,不然对不起司徒,也对不起自己。
回到沙发上,江寒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已经十点了,为什么还不回来?我做了鳝鱼丝,你昨天说想吃的。鳝鱼这东西我以前没处理过,它都切成一条条的了还在动,我可是忍着恶心做的这个菜。你要是再不回来它就没法吃了,凉了腥味儿会很大的,娃娃菜凉了也难吃,我选的最嫩的,老叶子都扔了,一片都没要,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白费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