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明徵关上水龙头,他转过来,望着江寒。
“不用想太多。”他平心静气地说,“我不是我爸的傀儡,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我不会受他的干扰。”
江寒看着他,他心里更难过,却望着司徒无法开口。
司徒走过来,把湿漉漉的手放在江寒的肩上,认真看着他:“你住的是这儿,房租是我在付,衣食住行是我掏的工资,和我爸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不应该插嘴,你也不用把他的意见放在心上。”
他说着,又努力笑了笑:“如果我失业了,带着你回家,蹲在我妈的围裙底下蹭吃蹭喝,那他才有资格讲闲话,你说是不是?”
江寒也不由笑起来:“可是我会做菜呀,我不会坐着不动、蹭吃蹭喝的。”
司徒啊了一声:“这么说,蹭吃蹭喝的人就是我了,那我得把脸皮养得厚一点!”
虽然司徒说得如此轻松,可是江寒心中负担更重,谁家父母愿意儿子身处这样尴尬危险的境地?他完全能理解司徒垣的担忧。
但江寒也明白,何益说的对,如果他搬走,司徒明徵会伤心死的,而且他也不该那么做——在人家这儿休养好了就消失无踪,那是另一种忘恩负义。
而且司徒给他的保护是那么温柔体贴,一想到要离开他,自己出去忍受风雨,江寒也有些畏缩。
秋末的周日下午,江寒盘腿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剧,司徒明徵在书房赶工作报告。电视里的韩剧看得江寒有些不耐烦,他随手调了个频道,下一秒,霍定恺出现在屏幕上。
猝不及防,躲都躲不开。
霍定恺在做一个经济访谈的节目,镜头里的男人依然像往日那样谈笑风生……
司徒明徵从书房走出来,他看看天,自语道:“看这样子要下雨啊,江寒,你早上洗的衣服还没收进来吧?”
没有回答,于是他干脆自己去阳台,把衣服和被单都收了进来。抱着一大堆织物走回客厅,司徒一眼就看见屏幕上的霍定恺!
他顿时慌了手脚,立即扔下衣服,一把抓过遥控器!
“咱别看这个……”
电视关掉了,江寒还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像是被魇着了。
司徒走过来,轻轻用手遮住江寒的眼睛。
“别看了,江寒。”他低声说,“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他啊。”
江寒靠过来,他抓着司徒的衣服,把脸贴在司徒的胸口,他很轻的哆嗦着,想流泪却流不出来,心里空茫得像被蚀了个大洞。
他想,自己的人生,怎么会这么痛苦呢?
那天晚上,江寒怎么都睡不着,他知道他没有好,他无可能这么快就痊愈,但他没料到,自己竟然连这么轻轻的一击,都承受不住。
司徒就躺在他身边,仍旧握着他的手。天变冷了,江寒不准他睡沙发,他说反正床这么大,就过来一起睡吧。他不介意。
“江寒,”他听见司徒模模糊糊的声音,“你今年,多大?”
“二十五。”江寒含混地回答。
“那你是什么时候和你爸妈出柜的?”
江寒愣了愣,摇摇头:“没和他们说过,不过我猜他们知道。你呢?”
“十七岁。”司徒说着,停了停,“我妈听了大哭,我爸说,见鬼哟!后来每次提这事儿,他就说,见鬼哟!”
江寒嗤嗤笑起来,他能想象司徒垣那副满脸烦恼的样子。
“是因为有了男友?”他问。
“没。”司徒明徵摇摇头,“我自己一确定,立即就跟他们提了。我妈死活不信,说,你都没找女朋友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同志?我说我不找我也知道啊!这事儿还用挨个儿尝试么?但我说服不了她,因为我出柜之后好些年都一个人。”
“那后来,什么时候找的男友?”
“在警校的时候。”司徒低声说,“人家先追的我,我也没细想,稀里糊涂就答应了,那时候我就是个糊涂蛋,对往后一点儿计划都没有,可能谁来找我,我都会答应。”
江寒听入了神,他不由问:“那后来呢?怎么分手了?”
司徒有一会儿没出声,良久,他才说:“是我的好哥们儿看不下去了,跟我说,司徒,你也仔细挑挑再答应啊。那小子是冲着你爸才跟你在一块儿的。”
江寒不由暗自唏嘘。
司徒说到这儿,笑了笑:“我一开始还没听懂呢,我说不能啊!我爸是个直的!”
江寒一时被他逗得大笑。
司徒也笑,笑完他又说:“但是后来我就发觉,我那哥们儿说的是真的。男友一个劲儿和我说,马上要毕业了,让我爸把他弄总局去。我说,总局有什么好,干嘛非得去总局不可?他一听,特别不高兴,说,放着权力不用,你傻啊?等过两年你爸退下来了,还能有什么用?”
江寒心里忽然难过起来,他抚摸着司徒的胳膊:“你很伤心,是么?”
“有点儿吧。”司徒含混地说,“更多是觉得自己蠢,天天睡一块儿,人家心里想要什么我都不知道。”
“那后来呢?”江寒突然对他的过往感起兴趣,他翻过身来看着司徒,“再没找了?”
司徒笑起来:“怎么突然问这个?”
江寒笑道:“你要不愿意说也行,那我就不问了。”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司徒笑了笑,“后来通过朋友认识了一个,是个艺术家,画画的。画得可好了,都说他往后得往陈逸飞那个方向靠拢。”
“那么厉害呀!那人呢?”
“在巴黎。”
江寒一怔:“就为了他出国,你们就分开了?”
“不是。”司徒迟疑片刻,才轻声说,“我俩性格方面……不大谈得拢。”
江寒有点奇怪:“都在一块儿了,怎么又说谈不拢?”
司徒把头低下来,紧紧靠着江寒的胳膊,好半天才哑声说:“和我在一块儿的时候,他还有别的男友,起初我没发觉,还以为他忙,反正那时候我也忙,后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江寒也低下头来,抚摸着司徒的背部。
“等被我发现了,他还振振有词,说他受不了家庭的拘束,我说我也没要求你和我结婚呀,他说那他也受不了,他受不了只对着我一个人,那样会扼杀他的艺术灵感……”
“什么扼杀艺术灵感?”江寒恨恨骂道,“对付这种人,就得给他在那玩意儿上栓根绳!”
司徒笑不可仰。
江寒叹道:“结果你就单身到现在?这么好的条件还拖成了老大难。”
司徒忍笑道:“什么老大难?你怎么说话跟我妈似的。其实和这个圈子有过接触之后,更让我死心,太乱了,大家都不认真,都觉得反正也结不了婚养不了孩子,那么死心眼干什么?可我没觉得像咱们这样的就不正常啊?难道非得滥交才配得上我们的性取向?”
江寒笑起来:“你说这话才像居委会大妈呢。”
“我才没那么古板。”司徒说,“我只想找个我喜欢的,一辈子和他在一块儿。”
在司徒说了这句话之后,俩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点微妙了,江寒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微微不稳,他本来平和抚摸着江寒胳膊的手,也停下来。
终于,司徒明徵坐起身,他哑声说:“我去睡沙发。”
江寒却一下抓住他。
“没关系的。”他望着司徒的眼睛,轻声说,“……我可以。”
厚厚的毛毯堆在他们之间,望着他,司徒不由弯下腰来,他压着那毛毯,凑过去亲吻江寒。
吻着吻着,他的气息变得急促,手不由伸进江寒的衬衣里,江寒并未鼓励他,也没有拒绝他,不用做任何暗示,他就能感觉得到,司徒已经非常激动了。
但是,当司徒的手往下滑,摸到江寒的小腹,再往下,他就停住了。
司徒喘着气,他瑟瑟蜷起手指,仿佛要盖在江寒的那个部位,而不打算去动它。
江寒忽然觉得悲伤,他索性捉住司徒的手,将它塞进了自己的裤子里。
那是一次十分奇怪的性经验,对江寒而言,他从未经历过这么古怪的事,他的身体是配合的,他的生理有着强烈的反应,但是他的心,却波澜不兴。
它悄然从江寒的身体里离开,悬浮在他们俩的上方,不动声色地看着床上的这一幕。
这种身心分裂的糟糕感觉,以前江寒从未有过,就仿佛他所需要的只是性,仅仅是性本身而已,连一点点逢场作戏的情感投入都没有,甚至都还没有刚才他们聊天时更令他感动。
然而司徒是那么投入,近乎痴迷,他全心全意的爱着江寒,就好像拿生命来交换都是可以的。
结束后,司徒久久抱着江寒,不断地吻着他,好像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激动里脱身出来。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他不断低声喃喃,“江寒,我爱你。”
江寒想礼貌地给予回应,他想说,我也爱你。
但他怎么都说不出来,他不是霍定恺那个骗子,他没有能力违背自己真正的心。
……而他这样的冷漠,换来的却是司徒不顾一切的爱恋。
望着窗外寒冰一样的月,江寒忽然悲怆得要落下泪来。
第148章 第 14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