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安静下来,几个法官在低声讨论著。聿律看纪岚从辩护席上站了起来,慎重地理了理西装衣领。
“检察官在这个案子最开始的时候,曾经叙述了一个故事,并以那个故事做为检方起诉被告有罪的基础。”
纪岚一如往常,礼貌而优雅地分别点头致意。经过包扎和休息,聿律听纪岚的声调稳定许多。
“因此在这里,敬爱的庭上,在检视了如此多证据之后,辩方想提出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纪岚说著拿起了投影摇控器,把安置在法庭角落的萤幕重新打开,那间聿律看过许多次、造成这一连串事件的厕所出现在众人眼前。
“本案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间西栋二楼厕所里头发生,而厕所是密闭空间,这间厕所又鬼使神差地没什么人使用。因此在欠缺有力的目击证人、被害人本身又无法作证的情况下,我们只能把所有的一切,赌在厕所门口那唯一的眼睛,也就是检方提出的那架监视录影机上。而这也成为本案最大的盲点。”
“所以辩方,现在想试著跳脱这只眼睛的束缚,让我们从另外一双眼睛、另一个角度,重新检视一下这个事件。”
他缓缓说著,艾庭不满地哼了声,但终究没有插口。纪岚便用说故事一般的语气开口了。
“事情发生在今年的七月十五日星期三,小学正值暑假,因为事故不幸坐上轮椅的吴太太,带著中午提早放学的男孩,一起到青年活动中心参加扶轮社活动。”
“吴太太是妇女扶轮社的主办人,事务十分繁忙,男孩到了活动中心之后,就自行带著跳绳,到他平常熟悉的二楼中庭平台去练习。”
纪岚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法庭上多数人都安静下来,静静地听著纪岚的描述。
“就在同一天的上午,本案的被告叶常,以及和他感情很好的同事陆行,两人负责周三上午的值勤,陆行是因为本来就是周三上班,而叶常则是因为想和陆行同天值班,所以刻意和原本负责当天周三上午的李芾换班。”
“到了中午十二点,叶常和陆行两人结束值班,两个人吃了饭、聊过天之后,陆行就向叶常表示该走了,从警卫室离开。”
“而仿佛命运一般,午后二点左右,天空降起了令所有人毫无防备的大雨。”
聿律一怔,同样的话,艾庭在最初陈述起诉内容时也说过。只是现在,仿佛电影切换场景,同一场雨,电影的男主角却换人了。
“陆行之所以离开警卫室,是因为他每天中午固定会去中庭巡逻,这点从他的巡逻纪录单上可以看得出来。”
“而陆行之所以坚持每周三非得去中庭不可的原因,就是想和那个男童会面,因为他知道每个周三,必定会有一个孤独、瘦小的男孩,独自在那个中庭玩耍,他们的碰面起始于偶然,而后渐渐熟稔。依照男孩母亲的说法,男孩个性活泼,很容易和人混熟,而陆行也是警卫中最年轻、最富活力的一位,他们很快成为了朋友。”
纪岚开始在法庭上走动,用指尖点著下胲,佯作思索的模样。
“不,与其说是朋友,在男孩眼里,陆行就像是他早逝的父亲一样。”
“男孩的父亲在他襁褓之中就去世了,他的父亲去世时才三十不到,和陆行的年龄正好相当,而男孩总是倚靠父亲的照片回忆他。因此在男孩心中的全家福画像里,父亲永远是那样年轻、英俊和挺拔。”
纪岚边说边换了萤幕,厕所的画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张中庭墙角那张全家福的涂鸦,画中的男孩笑得无比开心,聿律看著那抹笑容,忽然有种心疼的感觉。
“陆行和男孩的羁绊,就像留在墙角这张画一样,随著日子日益深刻,这让陆行在事发之后,想起那一段仿佛父子兄弟的光阴,他将他形诸于笔下,寄了这样的画到男孩家里,替他曾经深深伤害过的男孩致歉。”
纪岚从辩方的席上拿起了那张画,递到法官席前。聿律看三个法官传阅了好一阵子,张法官看得尤其仔细,凝视那上面的人物良久,好半晌才重抬起头。
“就因为这样的交集,那天陆行也想像往常一样,到中庭赴他小朋友的约,但他踏出警卫室没有多久,外头就下起了大雨,他到了中庭的露台,站在他们平日玩耍的露台上,却遍寻不著男孩的身影。”
“陆行没有办法,只好先行回到警卫室里,他浑身被淋得湿透,只好当著叶常的面,把湿透了的衣服更换下来,把内衣脱下来拧干。”
“而对喜爱同性的叶常而言,这样的画面毋宁太过刺激,他离开警卫室,冲进了大雨里,好回避这样刺激的画面。”
法庭上响起轻微的议论声,聿律看被告席上的叶常微微低下了头,脸色再一次转白。就算经历过这些严酷的审判,人心底最私密的想法被曝露出来这种事,果然不是习惯就能够接受的。
纪岚丝毫没受这些骚动影响,压低嗓音继续说了下去。
“陆行很快想到,这样的大雨,他的小朋友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会不会还傻傻地在哪里淋雨?这时候根据气象纪录,雨势稍微减缓,出于担心,他便穿著仅存的内衣、冒著雨,再度离开警卫室,回到二楼中庭。”
“他那里遇上了男孩的母亲,也就是吴女士。同样出于担心,吴女士遍寻不著自己的儿子,又觉得儿子是在跟自己赌气所以躲著,便委托陆行代为寻找,他也答应了。”
“但他找遍了所有能够躲雨的廊下,都没有男孩的踪影。最后他想到了那个袅无人烟的二楼厕所,平常警卫们只有在巡逻或抽个烟时才会过去,而离二楼中庭最近、有遮荫,平常又不上锁的地方,也就只有西栋二楼的厕所了。”
纪岚的目光望向PPT上的厕所画面。而整个法庭仿佛也受他的语气感染,一齐望向了那间安静而漆黑的厕间。
“无计可施的陆行于是进了厕所,这时候恰是午后近三点的时间,因此漏未被检方的监视录影画面捕捉到。”
“但很遗憾的,当时厕所里并没有人。这时候外头的雨开始越下越大,陆行看著气窗外的大雨,既不想放弃离开、又无法在大雨里找人,于是他从衣袋里拿出了烟,进了靠气窗的隔间,一边吸烟看著窗外,一边等待雨势变小。”
“这也是为什么被告和吴女士赶到时,厕所弥漫著烟味的原因。”
纪岚用沉稳的嗓音说道。聿律看被告席上的叶常抬起了头,和法庭人多数人一样,静静听著纪岚的陈述。
“大雨持续了约半小时,陆行听见厕所外传来脚步声,他心里一喜,以为是男孩总算来了。他正想要出来招呼,但这个人一进厕所,就匆忙地将自己关进隔壁的隔间里,而更令人惊讶的是,过不了多久,隔壁隔间传来男人沉重的喘息。”
“经验丰富的陆行一方面觉得惊讶,一方面他很轻易便能听得出来,那是属于他的前辈、他敬重的同事叶常发出的呻吟。”
“这让陆行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出声打扰他的这位正在自慰的男人,还是该装作不知道地忍耐下去。但这段时间异常的漫长,依照被告叶常的说法,很可能长达三、四十分钟之久。”
“而男人满溢著情欲的呻吟,恰恰唤醒了陆行心底最深沉、最诲涩阴暗的过去。”
纪岚在法官席前站定了身子。聿律不知道纪岚准备这一番腹稿准备了多久,但在那一刻,他也被纪岚那种侃侃而谈的风采所吸引,和旁厅席上的人一样,全神贯注在这个男人温润而低沉的嗓音上。
“在网路上只有寥寥数语交集的男人一夜情的过去、和全然不认识的少年翻云覆雨的过去,发现自己染病的倾刻震惊的情绪、被迫从工作地点辞职的屈辱,以及发病之后自暴自弃、决心毁灭自己也毁灭别人的扭曲……”
“随著隔壁隔间越来越响得喘息声,陆行仿佛陷入了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情绪中。他的身体和隔壁间的叶常一样,满溢著欲望,同时也满溢这对这些欲望的恨。”
纪岚转过身来,这回面对著旁听席。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男孩的声音。同样也在寻找陆行的男孩闯进了厕所,却看见了首当其冲的叶常半褪著裤子、背靠著墙在自慰的情景。”
“而叶常惊慌失措、男孩失声惊叫,最后叶常不得不捂住他的口鼻,不慎将男孩闷昏的一切场景,全都原原本本地被躲在隔壁隔间的陆行听进了耳里。但此时的陆行根本无法动弹,因为他和方才的叶常一样,陷入了自身欲望的深渊。”
“直到叶常夺门而出,隔间外一片宁静,陆行才缓缓地打开门。”
“而呈现在他眼前的,正是这么一副光景——”
男孩倒卧在地上。
男孩的眼睛紧闭著,看不出来有没有呼吸。
纯洁的男孩、一直以来把他当父亲一样崇拜的男孩,衣衫不整地横陈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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