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庭怔在那里,连Ricky都转过头来,看向聿律的眼神满是诧异与复杂。
他听见席上的张法官抿唇笑了一声,温和而不失诙谐地开口了, “辩护人说的没错,以逻辑来论的话。检察官,你愿意修改一下问题吗?”
艾庭瞪著聿律的脸,好像第一次认识他这个人一样。只是聿律还处在‘你敢欺负我家小孩我就要你好看!’的情绪中,对艾庭的瞪视丝毫不觉压迫,反而有样学样地瞪了回去。
“你对你的性交对象,大多数都一无所知。”
艾庭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改口,气势整个馁下去,“这样说对吧?”
Ricky这回点下了头,眼神有些愧咎,聿律发现他瞄了自己一眼。
“……是的。”
聿律听见旁听席上又嘈杂起来,隐约还有讪笑的声音,要不是对旁听席不能异议,聿律真想把这些嘲笑Ricky的人通通盖布袋赶出去。
“既然你对这段期间的性交对象全部一无所知。”
艾庭似乎总算抓回一点讯问的节奏,他逼到了证人席前,“你又怎么能确定你的病,一定是那个叫陆行的男人感染给你的?”
“异议!”
聿律又一次举起了手,这回连纪岚都看向他。“检察官不当胁迫证人!”
“我哪里胁迫他了?”艾庭似乎终于受不了,转过头来骴牙咧嘴地问。
聿律不客气地回敬,“你身高是他的两倍、年纪是他的四倍,又靠那么近,还用这种口气问证人问题,再加上你的脸!证人不被你闷死都被你吓死。”
“什么叫再加上我的脸?我的脸本来就是这样子!”艾庭终于也火了。
“那也是你的问题,你没看证人吓得脸色都苍白了,这不是胁迫是什么?”
艾庭瞪圆了眼,席上的两个陪席似乎都在憋笑,只有老法官不动如山。聿律本来期待他说一句‘异议驳回,检察官的脸并非他所能掌控,不能让他为自己的脸负责。’之类的。但艾庭也不再等法官裁决,他走回检方席,一掌压在了桌上。
“总而言之。”
艾庭脸上明显写满了“不爽”两个字,他用手一撩额发。
“这位证人的性交对象并非单一,按照证人刚才的证述,他也无法一一确认那些人是不是感染性病。爱滋的空窗期可能从三个月到十年都有可能,目前的筛检技术也无法精确到知道哪年哪月哪日遭到感染,证人也自承是一个月前才确认感染情事。”
他加重声调,“由此推论,证人根本不可能确定是谁将病毒传染给他,更遑论指控那位叫陆行的人是以刻意传染疾病为目的而犯下本案,这根本是无迹之谈。”
纪岚似乎开口想讲什么,但聿律先他而走出辩护席,一口气走到法庭中央。
“爱滋的感染率并没有外界想像得那么高,只要有安全的防护措施,即使伴侣的一方遭到感染,另一方也可能安然无虞。以证人的性交习惯,他一定都会提醒对方使用保险套,唯一不会用保险套的就是他的前男友,所以不是他传染给他的是谁?”
“为什么辩护人会知道证人一定会提醒对方使用保险套?”艾庭挑眉。
“因为……”聿律一下子词穷下来,但他怎么都不愿意输在这种地方,“你又怎么知道他一定不会使用保险套?就说你预设立场你还不信,不然你问问证人!”
“两位,请冷静一下。”张法官终于出言制止,聿律看她脸色十分微妙。
“……我能够确定。”
这时证人席上却忽然传来细弱的嗓音。聿律和艾庭都回过头去,Ricky不知何时抬起了头,左手抓著右手,眼神坚定地望著法官席。
“我……我就是可以确定,我知道就是他传染给我的。”
Ricky又重覆了一次,仿佛要坚定自己的想法。
“很难用说的说出来,但这是一种……感觉。比如有一次,那个人在床上要求我吻他,在这之前我们从来没有接吻过,那是他的规矩,他说真正相爱的情人之间才接吻,不接吻是为了我好,以免彼此以后沉溺太深,分开的时候也麻烦。”
聿律听著,刚才盛怒的情绪一下子消气下来,觉得自己心脏被戳了个洞,像气球一样咻地一声飞到了体外。
“但那天他很反常,他问我:Ricky,我可以吻你吗?一次就好。我那时候觉得奇怪,但也没有特别反对,我想我那时候是有点喜欢他吧,就让他亲了一下。他吻完之后就忽然问我:你觉得我恶心吗,Ricky?”
“那时我以为他是在问吻的感觉,就回答他:怎么会呢?感觉很好啊。毕竟是在床上,我不可能会说太煞风景的话。然后他又问我: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都不会觉得我恶心吗?我那时候已经觉得很怪了,但我还来不及多问什么,他就主动放开我睡了。”
Ricky深深吸了口气,法庭里再次鸦雀无声。
“其实我也懂那种感觉,知道自己被感染之后,我曾经有一度非常不甘心。我痛恨那个传染给我的人、痛恨这个世界,甚至痛恨每一个健健康康活著的人。”
Ricky忽然转过头,聿律怔了下,Ricky的眼神像是在看远方,但聿律却知道他这番话传达的对象。
“我一度也像那个叫陆行的人一样,想要把病再传染给第二个人,传染给一个……曾经很照顾我的人,这种想法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觉得自己很可怕,但当下真的无法放弃这样的念头,像是著魔一样。”
“与其说是希望拉一个人当垫背,不如说是害怕吧!我很害怕,白天的时候还能够笑著谈论这件事,但晚上一个人的时候,看著筛检报告,会忽然恐惧到不知如何是好,那种浑身都坏掉了、不知道哪一天会突然死去的恐惧感。”
他低下头,“而比这更让人受不了的,是周围的人,特别是那些曾经喜欢过自己的人……对自己会有什么想法的揣测。”
Ricky单手抱住了臂。
“想知道对方的想法、想确认对方的感觉……为此明知道不可以,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接近对方、试探对方。我还是可以被爱的人吗?我还是被爱著吗?……明知道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还是会不停地想证明这件事。”
Ricky的话声回荡在法庭里。聿律立在辩护席前,只觉得法庭的地板一瞬间从脚底下消失了,而他正在往下坠落,摸不到底也看不著光。直到证人席上的Ricky再次吸了口气,聿律才蓦然回到法庭上。
“所以如果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只能跟你说,我就是知道。因为我和那个人,曾经是一模一样的人。”
法庭上的气氛停留在诡谲的沉默中,Ricky说完这番话就低下了头,没有再做任何陈述。
中间的老法官转向了艾庭,“检察官还有问题要询问这位证人吗?”
聿律看艾庭站在检方席上,好像开口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撇了下唇。聿律总觉得艾庭脸上有一丝难以读取的落寞。
“没有其他问题了。”艾庭难得低调地说:“谢谢庭上。”
Ricky在法警陪同下走回证人准备室,聿律目送他的背影好一会儿,但Ricky全然没有回过头来看他,迳自消失在门的那一端。
聿律只得走回辩护席上坐了下来,刚才法庭上残留的亢奋感还留在身体里,他见纪岚朝他凑过来。
“真不愧是前辈,太精彩了。”他用感慨至极的声音说,表情有些复杂。
聿律还有点飘飘的,说实在刚才那十分钟讲那一串话,几乎都是在脑袋一热的状态下说的,具体来讲他和艾庭说了些什么,聿律现在竟回想不太起来。
总之他的少年没有受到太多的折磨,至少不是哭著离去的。
那样就好了,聿律多少就感到安心了。
“就算证明被告的同事确实曾有这样恶劣的行迳,又怎么样?”
艾庭从检方席上站了起来,取代Ricky走到房间中央。
“辩方该不会忘记了吧?也容我提醒一下庭上,本案和被害男童唯一有交集的人,就只有被告而已,监视录影器显示案发的那个时段,只有他们二人同时待在厕所里。而被害人身上沾有的精液,也清楚地验出被告的DNA型别,这两点是不可动摇的。”
他哼了一声,“至于陆行,除了辩方提出那些不充分的证据外,和那个男童的交集点几乎是零,辩方至今无法证明他们曾经碰过面、有过接触,案发的厕所也没有留下任何陆行到过的痕迹,更遑论证明这个人就是本案的凶手。”
纪岚开口像要说些什么,但艾庭抢在他之前打断了。
“还有一点。”他定定地说,“本次依照现场的案发状况,凶手性侵害男童,是属于一次性的、而且是出于某种冲动,临时起意的性质相当浓厚。”
艾庭严厉地说著。
“这和辩方试图证明的,那种以感染疾病为目的,计画性的、需要长期铺陈才有办法成立的犯罪,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就算陆行这个人真有辩方所说的那种恶劣行迳,那也仅止于过去对那些少年,在本案情况完全不适用。如果辩方不能有效说明这一点,刚才一切也都只是空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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