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凤顿了顿,神色缓和了些,又开始挖土:“斗转星移,几百年过去了,三苗族脱离九黎加入蚩尤的部落。这是个极其好战的民族,能满足我们的祖先嗜血的天性。他们将斩杀过上万人的七把剑融合,准备打造一把独一无二的神器献给首领蚩尤。无奈炼剑并不顺利,屡屡失败,最后蚩尤献上长子的心脏,这才铸成世间最强大的武器——兵主!”
我听糊涂了,再强大不也输给黄帝炎帝了吗——总认为这些是神话传说,没想到竟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的确输了,却不是死在炎黄二帝之手,而是被兵主所杀。兵主的前身杀人过多,累积了数十万人的痛苦和哀怨,再加上蚩尤枉死的长子巨大的愤怒,终于开始魔化。成魔后的兵主杀人如麻,所到之地尸横遍野,而它最大的仇恨对象竟然是制造出自己的人。它回到部落,发誓要杀光所有三苗族人,再加上黄帝部落对祖先的诛杀,他们不得不开始漫长的逃亡。”后面的故事不用细说,哑巴猜到了大半,但他没接话,等着白凤继续:“在牺牲无数人之后,祖先们终于找到一个封印兵主的方法,将他镇压在这个地方,就在我们脚下。为了防止它挣脱束缚,还差遣后人世代看守,以求平安。”
但是竹王的出现打破了平静,他想长生不老,所以把兵主放出来了——哑巴做了个大胆的推论,继续写——其实桃源乡根本不存在吧,我们看到的都是兵主制造的幻觉,让人们以为这里有个天堂,好打破封印,放它自由?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白凤点点头:“兵主有迷惑人心的本领。”
那怎么才能消灭它——这么危险的东西居然在地底存活,这么放着跟定时炸弹有什么区别,一定要彻底解决才行!
“兵主有不死之身,没人能取它性命,只能镇压其力量,不让它到现世来祸害人间。”挖掘告一段落,白凤精疲力尽,泥土却越来越多。
他烦躁地踱步,环视四周:“封印兵主需要五个纯血统的三苗族人心脏,分别是勇者之心、智者之心、纯洁之心、责任之心和首领之心。封印一次效果可持续十六年,你外公不愿杀这么多人,所以我们开始研究克隆技术,用克隆体的器官来代替。今年,我吃下了第四颗心脏,从理论上讲,杀了我就能封印兵主,但是,如果到时限我还没死,兵主就会冲破封印。”
代替我去死就是这么回事?我是什么,我既不勇敢也不算出类拔萃,跟纯洁也沾不上边,更不可能是首领。所以是责任吧,让我娶星骓,然后抛弃他,失去活祭的资格,然后你作为父亲替我去死,好完成可笑的责任?酆玮冶,你真是个疯子——哑巴很激动,抓住白凤的衣领,关节咔咔作响——我不懂你们的委曲求全,也许牺牲五个人能保全世界上的其他人,但是,如果是我,我会选择杀了这混蛋,让该死的祭祀活动结束在这一代,永远不用让无辜者白白丧命!
“连祖先都做不到的事,你觉得我们有可能吗?”白凤苦笑,推开哑巴:“连出去都做不到的瓮中之鳖,还谈什么杀死兵主。”
能把它关起来,就有杀死它的方法,一定有——这个节骨眼上,哑巴特别的镇定,而且固执——我不准你去死,也不准你留下这么个烂摊子给我收拾,更不准牺牲我的孩子们!
因为不能说话,无法表达愤怒,他的字非常潦草。白凤抬眼看他,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说:“你真的长大了。”
对话中止,对父亲多年的不理解和仇恨似乎解开了那么一点,哑巴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下层传来隐隐约约的啼哭声。终于生了,男人两眼发亮,顾不得其他,立刻冲下去。白凤紧随其后。到人俑室时,浓烈的血腥味让他皱了皱眉。星骓虚弱地躺在两件T恤铺的简易地铺上,脸白得像纸,但没有失去知觉。看见哑巴扑过来,他笑了笑:“别哭啊,苗苗没事,我也没事。”
“给,是个小子。”不足月的婴儿,小得可怜,但没有孱弱的感觉,哭声很洪亮,在哑巴臂弯中哇哇大哭。
这不是个生产的好地方,但小生命的到来,似乎让所有人都挂上了笑容……
56星骓的意志
“快给我抱抱。”星骓勉强撑起身子,向孩子伸出胳膊,哑巴赶紧走到他身边,把小得可怜的苗苗塞到他怀里。小心接过孩子,他轻轻摇晃身体,脸上的痛苦都不见了,洋溢着母性的光辉,嘴里还哼着悦耳的曲调:“宝宝乖乖,爸爸抱抱。”
“我也想要个孩子。”小十九咬手指,看着粉嘟嘟的娃娃露出羡慕的眼神。
“再喜欢也不准怀上,你和三儿不一样,生孩子会死。”收起手术器械,把被血染得通红的碎布条扔到一边,外公现在最担心的是出不去:“他的体质好才熬得过手术,现在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失血之后必须补回来,再不出去可能不好办了。这件事颇为蹊跷,我看道路被封不是自然之力,而是某些怪物不希望我们出去,现在就怕是短时间内找不到解决办法。”
“不到地宫大门开启的时间,它不能影响我们这个世界,除了那片破镜子里面的假象。”白凤脸色一沉,恍然大悟的样子:“或者说有哪个步骤出错,再加上封印即将解除,让它的力量比往常更强?以前都是我亲自负责祭祀,今年因为要处理后事只好交给别人,但他是靠得住的,到底怎么回事……”
祭祀?不是每十六年才送上人心吗——哑巴不解。
“你怎么能全招了。”外公瞪了白凤一眼:“虽说封印是十六年一次,但每年都必须进行一个仪式,用献祭鲜血的方法巩固封印的力量。今年是让你家老四负责的吧,这孩子成熟稳重,不像会出错的人。”
四哥?祭祀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现在已经变成傻子了,只会哭闹,你们不会都不知道吧——似乎找到症结所在,搞不好就是这个环节出了问题。
“什么?”面面相觑,显然是搞不清楚事实。
“我看你们都给十七那混蛋耍了。”泽德忽然抬头,把自己掌握的情况一股脑说出来:“四哥就是他弄傻的,还捅了我一刀,要不是跑得快,估计就死在那了。还说什么要取我的心脏,让我安心的去。”
伤你的不是他的手下吗——哑巴半眯起眼睛,在考虑锦年是被骗了,还是他根本就是十七的人。
“恐怕我们都着了这个克隆人的道,早叫你处理掉,当时心软下不了手,现在好了吧。没猜错的话,他想效仿竹王吃掉五颗合格的人心,然后活过封印解除的最后期限再把兵主放出来。”这里有哑巴的勇者之心、泽德的智者之心、星骓的纯洁之心、白凤的责任之心和外公的首领之心,真是一网打尽。
搞清楚来龙去脉后,星骓护着苗苗,用担忧的眼神望着哑巴,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指责或者埋怨任何人的时候,内部分裂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没关系,现在知道真相也不晚,大家都平安无事,一起努力找出口吧,有什么问题出去再慢慢商量。但我希望外公和白凤别再继续欺骗我们了,泽德和朴宁跟我一样需要真相。特别是朴宁,他受了这么多委屈,吃了想不到的苦,白凤,作为父亲,你难道不该向他道歉吗?”
的确,傻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外公承诺会把事情解释清楚,然后吩咐外孙媳妇把刚刚生产的孕夫和孩子看好,兵分三路,去其他墓室寻找第二出口。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行动,通往上一层的通道忽然关闭,厚重的石板落地,从里面根本打不开。接着,一股白烟从墓室的角落喷出,带着不正常的异香,很快溢满石室。
“别呼吸。”虽然外公发出警告,但迷烟似乎是通过皮肤和粘膜吸收并且产生效果的特殊类型。屏住呼吸的大家来不及逃到下一层,全都瘫倒在地上,浑身无力。白烟消退后没多久,石门缓缓打开,十七出现在大家面前,脸上是得意的笑容:“又见面了,我的父亲、叔叔和兄弟,当然还有嫂子和他的外公。外公您是神医,和我这种屠夫不一样,等会我挖你的心时要是下手太重弄痛了,还请多多包涵。”
“呸。”不知是谁发出不屑的唾弃声,让十七耸肩:“别运气了,这种药很厉害,就算是父亲您,大概也得一个小时才能调息经脉,恢复正常行动。不过这点时间,足够我要你们的命!”
“为什么这么做。”这句话是星骓问的:“这些难道不是你的亲人吗?”
“亲人?你在说笑话吗?”他忽然咧开嘴笑,好像听到什么愚不可及的对白般夸张地弯下腰,最后连泪水都涌出来了:“对他们来说,我跟田地里长的庄稼没多大区别。玉米种下可以收粮食,把我养大能割身上的器官,划算得很呐。”
尖锐的指责中包含了无止境的愤怒和怨恨,这也许就是他处心积虑安排这一切的最终原因!
被制造出来的不该存在的生命,注定要代替本体去死的克隆人,星骓不是不同情他,只是他手里还有更需要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