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凡人飞升是有命格的,没有这样命格的人,无论多么努力,终其一生也只能是一个凡人。
即便如此,该教的还是得教。玉簟这么教,小寄雪也就这么学,学了几个月,且不论成果如何,小寄雪一直是认认真真,绝不肯有半分松懈。
然而有一天,寄雪等在家里,没有等到阿姊,反而等到了一位不速之客——她那位曾有过几面之缘的爹爹。
“太守大人。”小寄雪假装不认识他,微微俯身道。
“阿念,你娘亲,她如何了?”那人神色焦急,这次竟然是不屑于隐藏自己的身份了。
“敢问太守大人,与我娘亲是何关系?”小寄雪一本正经。
“阿念,我是你爹爹玉勍啊。”那人说。
玉勍?小寄雪愣了愣。她好像真的不知道爹爹叫什么名字——娘亲也没提过。
“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我爹爹,那我问你,那天我在你府前求你救娘亲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袖手旁观?”小寄雪质问道。
“我当时不在府上,我……”玉勍忽然词穷,是啊,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解释呢。
“太守大人,有一点我有必要强调一下,我不认识你,也不是你的女儿。”小寄雪说。
“我过几日再来吧。”玉勍没再说什么,一脚迈出了门槛。
“不用了。”小寄雪厌恶地扯了扯嘴角,关上了院子的大门。
另一边,玉簟走在回家的路上,却是遇上了麻烦事——
一只巨大无比的蜘蛛吐着丝,拦住了她的去路。街上的人们早已吓得四处逃窜,只剩下玉簟一个人,她立刻拿出自己的瑶琴,弹起了一曲《伏魔曲》。
蜘蛛丝毫没有被这乐声影响,向玉簟扑过来,眼见就要刺在玉簟身上,玉簟嘴角一挑,收起瑶琴,翻身躲过。
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匕首汇聚了灵力,直直刺向蜘蛛的心脉。蜘蛛受了伤,偷袭却很有一手。玉簟不备,被刺中了手臂。血顺着胳膊留下,却不是鲜亮的颜色。
坏了,中毒了。玉簟心道。阿念还在等她,须得速战速决。
见她受了伤,蜘蛛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它发现了一个藏在马车后面的小孩子。小孩子许是没来得及藏好,被蜘蛛发现了。
玉簟强忍着疼痛,勉强挡在了小孩子面前,说道:“不要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小孩子眨巴着双眼,很急切地要说着什么。原来蜘蛛已经移到了玉簟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身后的孩子。
“你藏好。”玉簟话音刚落,小孩子立刻藏了起来,这次藏得倒是好。
玉簟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这次匕首被蜘蛛挡下,蜘蛛外壳坚硬,匕首顷刻断为两半。
玉簟扯下一块布,简单包扎了一下胳膊上的伤口,不得已再次拿出了瑶琴。
是她轻敌了。不过,她会赢的。
瑶琴旋律忽而急促起来,蜘蛛胡乱挥舞着肢体,看来是起作用了。可是这作用只是一会儿,蜘蛛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玉簟感到棘手。她以前不是没对付过这种东西,可是哪里有如此难缠?
“嘶——”胳膊上又传来疼痛感,血染红了绑在胳膊上的布条。她咬了咬牙,倒吸了一口冷气。
师尊总说她的琴技已达绝境,只是缺少共情。厉害的琴师是可以凭一把琴横行天下,靠的就是共情。
她却不行。
想到阿念还在等着自己,不甘,难过,一系列情感充斥在心中。就在这时,琴弦间的旋律忽然化作了无形的弦,向蜘蛛攻击而去,蜘蛛身上出现了伤痕。
便是如此么?玉簟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场战争最终以玉簟精疲力竭,蜘蛛亡命为结局告终。玉簟倚在路边的马车上,想要暂且休息一会儿,那个原本藏起来的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姊姊,你受伤了,去我家里吧,我爹爹是郎中,我让他给你包扎伤口。”
玉簟心中一暖,笑着答应了。
第17章 自殊途
玉簟回到家时,阿念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她。
夜深了,只有不远处的酒楼的红灯笼发着微弱的光,院子周围都是黑漆漆的。
“阿念,外面这么黑,快进去吧。”玉簟一把拉过小寄雪,走进屋子里。
“阿姊,阿念不怕黑的。”小寄雪认真地说道。其实她说谎了。她是害怕黑暗的,很怕很怕。所以在做了噩梦之后就出来等阿姊了。
“是,我们阿念最勇敢了。”玉簟也不戳破,只是笑意盈盈道。
照顾阿念睡下,玉簟想起白天遇到的事,左右睡不着,干脆起身去院子散步。夜晚散步,可能也只有她想得出来也做得出来了。
夜晚院子里没有点灯,玉簟就倚在大树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
奇怪的是,她回来之后居然一直没有感到劳累。难道是自己击败了蜘蛛,所以修为精进了?
正思索着,迎面走来两位青年。其中一位青年约莫二十多岁的样子,身着绛紫色袍子,佩着宝剑,气宇轩昂。另一位则气质平和得多。
气质平和的那位问道:“敢问阁下是玉簟吗?”
“是。”玉簟有些奇怪。她今年不过十六岁,何以担得起“敢问”“阁下”这几个字?
“玉簟阁下,天帝陛下要见您,请您和我们回蓬莱。”对方说。
三人掐了一个传送符,到了九重天之上的蓬莱。那二人领着玉簟进了一座殿宇,向天帝行礼道:“天帝陛下。”
玉簟学他们规规矩矩行了礼,目光对上天帝的双眼,天帝看似不过三四十岁,算得上年轻,和她想象中那些留着长胡子的老头不同。
“朔风。樾安。”天帝微微颔首。‘朔风’想必就是那位气质平和的神官的名字,‘樾安’则是那位紫袍少年了。风神朔风,星君樾安,真真是那二位被人间传颂的仙人。
“玉簟听旨。”宣旨的神官说道。
玉簟莫名其妙被那二位神官拉着跪下了。
“上神玉簟,诛邪有功,今封为水神,统领天下五湖四海,并赐水月阁为府邸。望汝励精图治,不负帝望。”
“玉簟谢天帝恩。”玉簟很识时务地说道。
然后,玉簟就意识到一件事:她,飞升了。就是像无数传奇话本里的一样,莫名其妙地遇见风神和星君,接着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蓬莱。
……
玉簟下界时,人间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神祇是不能留在凡间的,她不得已把阿念托付给了隔壁院子的夫妇,给了他们足够的照顾阿念的银两——师尊每天还要处理修远门的大小事务,也没办法替她照顾阿念。
处理好这一切,玉簟刚要离开,阿念拉住了她的衣角。
“阿姊,你要去哪里呀?”
“阿念乖,阿姊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阿姊还会回来吗?”
“……”玉簟沉默了。她不忍心告诉阿念自己不会再回来了的事实。良久,她摸了摸阿念的头,安抚道,“会的。”
玉簟成了蓬莱高高在上的水神,而小寄雪成了茫茫苍生中的沧海一粟。一念之间,姊妹二人,从此殊途。
翌日,小寄雪听见隔壁院落传来了这样一段对话:
“玉簟那丫头一声不吭就走了,留下一个这么小的妹妹,可怎么办?”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妇女。
“嗐,虽然玉簟以前帮衬过我们,她也给了照料孩子的费用,可这点钱也只够养她到及笄而已。”和她说话的是一位中年男子,应该是她的丈夫。
“不如把这小丫头卖了,还能挣些银子。”
“好主意,就这么办。”
小寄雪听着他们的对话,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阿姊玉簟去了什么地方。
……
她再度醒来时,是在一辆马车里。马车异常颠簸,几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女被绑了手脚扔在马车里。
“小妹妹,你也被家里卖出来了?”其中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女和她说起了话。
“阿姊不可能卖了我的,她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阿姊。”说完这话,小寄雪才想起来,阿姊已经走了,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所以,自己又被抛弃了么?
小寄雪不由自主联想到数年前自己去爹爹府上求他救娘亲一命,却被下人拿着棍子赶出来的情景。
是了,阿姊也离开了,没有人会再摸着她的头安慰她了。心中莫名的酸楚起来。
小寄雪不知道在马车里待了多久,只知道忽然有一天,眼前不再是昏暗的马车厢,而是一张陌生的脸。
那是一个和她同岁的少女。她衣着华丽,一看就是哪家的小姐。
“这个女孩,我买下了。”她指着小寄雪,丢给马车前的人伢子一袋银两。人伢子得了银两,推推搡搡把小寄雪赶下马车,驾着马车走了。
小姐领着她回到了小姐居住的府上,给她洗漱,换了干净衣服。
“你叫什么名字?”小姐问。
“阿念。”小寄雪答。
“我叫离白。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⑴。”小姐——离白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