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习琴之前,吾要看见你的本领。半月时间,你若不能习得流云十四式,这拜师礼便不算数。”秦非誉说罢,袖手离去。
这什么师尊,要让她自学成才么?玉簟心中忿忿,但是想到娘亲治病需要钱,而成为掌门弟子可以获得更多的食禄,她还是咬咬牙答应了。
回到院子,玉簟还在想着如何提升自己的武功本领。小寄雪一蹦一跳跑出来,看见她忧心忡忡,问道:“阿姊,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玉簟摇了摇头。
“那好吧。”小寄雪蔫蔫道。
过了不久,小寄雪又拿起一本书冲玉簟问道:“阿姊,这个字我不认识。”
玉簟给小寄雪讲了这个字念什么,是什么意思,忽然灵机一动:修远门的藏书阁里武功秘籍众多,那是不是可以帮助她习得流云十四式呢?
这半个月,玉簟就泡在了藏书阁。每日勤学苦练,半月以后,终于是学有所成。
流云十四式以快闻名,一招一式,却是丝毫敷衍不得的。
秦非誉看见她这副样子,满意地点点头。
“师尊,弟子是否可以习琴了?”玉簟问道。
“不急不急。你须得学会内功心法,打下基础。”秦非誉轻飘飘一句话,玉簟从此每天多了一项任务:绕修远门负重跑步。
这日回到家,玉簟已经累得瘫倒在榻上了。小寄雪却神色焦急地对她说:“娘亲……娘亲她出事了……”
玉簟撑着自己起身,拉着小寄雪到了隔壁容念卿的屋子里。容念卿面色苍白极了,唇角干裂,还残留着血迹,正不住地咳嗽着。帕子上都是血迹。
“我去请郎中,阿念守着娘亲。”玉簟当机立断,匆匆向外跑去。
少时,玉簟到了药铺前。
“郎中,我娘亲生病了,您能不能……”
“不能不能。”对方毫不留情地打断她,“你有钱吗?知道请郎中要多少钱?”
玉簟一摸口袋,只有几个铜板。这些日子为了给娘亲看病,钱都用光了。
她又快速向修远门跑去。
“借过。”“借过。”“让一让,谢谢。”
挤着如织的人流,她终于跑到了修远门山脚下。守门的弟子不让她进去,她只好在门外喊道:“师尊,您能不能先预支我半年的食禄?”
一喊喊了数遍,惊动了山上的长老,秦非誉他老人家也慢悠悠地踱步来了。
“玉簟,你要这么多钱作甚?”秦非誉问道。
“娘亲病重,家贫无钱。”玉簟如实说道。
“今日你若是能打败这些和你同时入修远门的弟子,吾就答应你。”秦非誉说。
玉簟再次咬牙应下。几个健壮的弟子瞬间围住了她。
一个弟子挥拳打来,她转身一避,反手就是一拳,砸在了那人脑袋上。可惜她力气太小,这一拳不痛不痒。
不过多时,她身上已经多了不少伤痕,她单手撑地,喷出一口鲜血。
此时,小别院中,小寄雪守着昏迷的娘亲,焦急地走来走去。阿姊怎么还不来?
她忽然想起来那个似乎是爹爹的人,他那么有钱,一定可以救娘亲的。
“娘亲,你等着,我去找他来救你。”
五岁的小女孩不知道跑了多久才到了朱雀大街尽头的府邸,此刻,她只知道,那个人能救娘亲。
“我娘亲生病了,请救救她,好吗?”
她站在金碧辉煌的府邸前,用尽力气喊道。
喊了一遍又一遍,无人回应。
最终走出来几个带着棍棒的家丁,赶着她离开。
“我不走,我不走!你们救救娘亲,救救她好吗?”小寄雪咆哮道。
她力气太小,被打了一顿,丢出了朱雀大街。
她勉强撑着自己回到家,瞧见屋子里娘亲已经奄奄一息了。
“娘亲,对不起,阿念没用……”小寄雪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容念卿模模糊糊醒来了。此时看见阿念回来,松了一口气。
“阿念,你去求他了?”容念卿问道。
“只有他可以救你了。”小寄雪说道。
容念卿又是一阵咳嗽。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
“娘亲,阿姊去请郎中了,等郎中来了,你的病就会好了。”小寄雪想要安慰娘亲,却发现自己太笨嘴拙舌了。无助在心中不断蔓延。
修远门山脚下,比试还在继续。
玉簟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藏书阁里看见的一式武功:以柔克刚。她无形间有了力量,以猝不及防的一招脱身而出,几个向她攻来的弟子撞到了一处,纷纷不敢再动作。
“师尊,我赢了。”玉簟说。
“嗯。”秦非誉把银两丢给她,又说:“去包扎一下伤口再……”
玉簟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心中如是说道。
终于到了药铺前。
“郎中,请您……”话还没说完,玉簟就因为力气不支,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
此刻,小别院内,容念卿正向阿念说着她的最后一句话。
“阿念,要记得世间的善,不要有仇恨,明白吗?”容念卿说。
小寄雪已经哭得说不话出来了。她奋力得点头。
容念卿闭上双眼,归于寂静。
天边忽然下起了大雪。小寄雪望着娘亲的遗体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人去世了是要下葬的。
小寄雪扛着娘亲的尸体在鹅毛大雪中走了三天三夜,将娘亲安葬在了一处城郊的小山坡。
今夜之后,她便没有娘亲了。
“娘亲不吃,阿念吃吧。”
“要记得世间的善,不要有仇恨,明白吗?”
“掌柜一日三餐只给些稀粥,你和阿念还在长身体呢……”
一字一句,仿佛刻在心头,挥之不去。
小寄雪沙哑着嗓子,哭着喊着娘亲的名字,可是再也没有人会来为她拭干眼泪了。
原来,一切一切的美好只是晨间朝露,一旦太阳出来了,也就消散了。
她声嘶力竭,到家时已经晕倒在了别院门口。
三日后。
玉簟是在修远门醒来的。她在药铺前晕倒,正好被来找她的弟子发现,带了回去,治好了伤。至于来找她的弟子,自然是秦非誉放心不下。
“过了多久?”玉簟问。
“三天。”旁边的弟子回答。
“多谢。”玉簟头也不回,随手披了一件外衣,向山外奔去。
她跑到家时,看见给她们别院的酒楼掌柜站在门前,小寄雪站在她旁边。小寄雪已经醒了。刚刚醒来,就被掌柜捻了出来。
“你要做什么?”玉簟问。
“容念卿死了,这别院自然是要收回的。”掌柜说。
“这别院,我替她们买下了。”秦非誉不知什么时候跟了来,他扔给掌柜一袋银两,又对玉簟说,“好你个孩子,一声不吭又跑了。”
明明是好笑的事情,玉簟却莫名觉得心中苦涩,笑不出来。小寄雪也垂着脑袋,不去看任何人的表情。
那以后,玉簟和小寄雪就继续住在了别院里。姊妹二人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受娘亲已经不在了的事实,从此以后,相依为命。
而此时,小寄雪已过了六岁的生辰。
……
街上行人往来,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小寄雪跟着阿姊走在街上,偶然瞧见了曾经和娘亲在酒楼共事的蕊儿。蕊儿跪在地上,旁边立着一个小牌子。
小寄雪记得她,她曾经悄悄塞给自己过一块甜糕,还是从客人的盘子里悄悄拿的。
“阿姊,那不是蕊儿姐姐吗?她怎么……”小寄雪问道。
玉簟目光复杂。那不是什么小牌子,而是卖身契。酒楼前不久出了事,蕊儿迫于生计……
小寄雪比同龄的孩子聪明太多,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不再多言,而是上前去递给蕊儿几个铜板——这是她仅有的了。
姊妹二人沉默了一阵,迈步离开。
再听到蕊儿的消息,就是她被一位富商纳为如夫人了。蕊儿是不愿的,可是为了生存下去,她别无选择。小寄雪记得街坊邻居是这样评价这件事情的。
小寄雪内心莫名难受起来。娘亲生前说过,人生来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那为什么有的人就可以操纵他人的命运,有的人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命运被操纵?这是什么道理?
聪明如她也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然后忽然有一天,她对玉簟说:“阿姊,我想习武。”
彼时玉簟正在习琴,她饶有兴致地问道:“阿念为什么想习武呢?”
“我想保护自己。”我想保护自己和我想保护的人。小寄雪心中默默说道。
玉簟也不反驳,只是说:“等你再长大一些的时候,如果你还是想习武,阿姊就教你。”
小寄雪的生活,好像从此有了盼头。她想要自己快一点长大,再快一点。
仿佛心中的种子悄悄萌芽,正钻出泥土,渴望迎接光明。
……
又是几轮春去秋来。这一年,小寄雪十岁,玉簟十六岁。玉簟终于松了口,愿意教她习武。
玉簟习琴,论起武功,确实算不得上佳。因此,小寄雪也常常学得是一知半解。玉簟想要请秦非誉教导妹妹,秦非誉却总是说,“这孩子命数未定,老夫凡夫俗子,教不得这样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