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这可不就快有了吗?
马车很快便回了公主府,换下入宫时的衣裳穿上常服,秋兰溪进屋时见燕清黎又捧起了本书看了起来。
她左右瞧了瞧,心下了然,面上却忍不住有点急切地问:“殿下,我的糖葫芦呢?”
燕清黎从书中抬眸,淡淡道:“公主府哪来的这等吃食?”
秋兰溪一愣:“可是……你答应过我的……”
她声音渐悄,燕清黎见她垂着头,心头不知为何竟然生出了点愉悦来,马车上那股暂时被压下的恼怒像是终于找到了出气口,霎时便消散了下去。
但等了一会儿,见秋兰溪仍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既不开口也不失落,燕清黎反倒有点不自在起来,她不禁放下书掀起眼皮看了过去:“过来。”
秋兰溪没动弹,过了会儿才迈步走了过来,离得近了,哪怕她低着头燕清黎也瞧见了她脸上的泪痕,顿时感到了些许难以理解。
不过是个糖葫芦,至于这般难过吗?
燕清黎稍顿,她这模样,活似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
这反应着实没趣,与燕清黎一开始预料的相差甚远,她捉弄的贵女公子大多不是灰溜溜的放着狠话就是忍着气对她强露笑脸,哪有真被气哭的?
燕清黎忍不住伸手抚了上去,秋兰溪看着瘦,脸上却还是有肉的,摸上去细嫩柔软,指尖的湿意让她稍显不自在,不动声色的收回手道:“叫-春粟进来。”
韶光公主的侍女都是练家子,走路几近无声,秋兰溪根本没听见有没有人进来,只看见燕清黎抬了下手,眼前便出现了一个颜色鲜亮地糖葫芦。
见她不动,燕清黎瞥她:“还要本宫喂你不成?”
秋兰溪这才接过。
燕清黎端着茶杯不紧不慢地抿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看着秋兰溪小口尝着,忍不住道:“不过是个糖葫芦罢了,值得你这般大费周章?”
秋兰溪轻眨了眨眼,心说糖葫芦不值,可你值啊,她也不反驳,只温声细语的请罪:“是我的错,还请殿下恕罪。”
不知为何,燕清黎只觉越发气闷,说得好似她无理取闹一般,她觑了秋兰溪一眼,又觉得这气来得好没道理,可偏偏她就是觉得憋闷。
秋兰溪见好就收,若有似无地拉了拉她衣袖:“好殿下,下次不要逗我了,我笨,会当真的。”
她的眼眸还带着雾蒙蒙的湿意,燕清黎眉梢微动,明知她是故意的,轻描淡写就抹去了一切,不自觉就跨过了原本该有的界限,可哪怕清楚,也让人拿她没办法,一不留神就进了坑。
燕清黎不想承认这一点,转移话题道:“很喜欢糖葫芦?”
秋兰溪轻眨了眨眼:“也不是很喜欢,只是突然想尝尝这里的糖葫芦跟家里的有何的差别。”
燕清黎瞥她一眼:“有何差别?”
“尝不出来,”秋兰溪有点怅然,“我很久没吃过了,早忘了。”
像是被暴晒的花,她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的,燕清黎想,她大抵是不喜欢这一切的。
燕清黎给她华服珍宝时,除了对它们的惊叹,也没见她露出过渴望,唯独在握住糖葫芦时,反而流露出了几分满足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追求荣华富贵的,也有很多人追求平凡、平安,燕清黎很清楚这一点。
她淡淡移开视线,可唯独这个,她们都拥有不了。
默了片刻,燕清黎抬手将她摁在心口,让秋兰溪顿觉喘不过气,挣扎无果,只得茫然道:“殿下?”
燕清黎眸色稍闪:“无事。”
那你倒是放开我啊!
神经病!
秋兰溪轻撇嘴,她的糖葫芦可都还没吃完呢!
怕糖葫芦沾到衣服上,秋兰溪只能抬着手,这让她忍不住在心里又把燕清黎骂了一通,虽然她也很清楚,像燕清黎这样的人自然是不会考虑别人的想法的,向来都只有别人配合她的份,所以燕清黎的有些行为在秋兰溪看来总是莫名其妙的。
燕清黎望着自己怀里的秋兰溪,这样一个脆弱的、娇嫩的花,在像她们这样的人手里,轻而易举就能被结束生命,只能身不由己……然而这样的脆弱,所反而拥有着比任何生物都强烈的求生欲,仿生长在碎石中也能找着机会见缝插针将根须埋下去,开出令人心醉神迷的花来。
比起那些一陷入劣势就分寸全无的人来说,这样的人骨子里无疑是坚韧的。
虽然,她其实并不需要这些特质,毕竟只是一个挡箭牌罢了。
秋兰溪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因为她很快就松了手。
燕清黎的亲近总是点到即止,秋兰溪哪怕反复试探,都不明白她究竟有没有弯,毕竟她看着不怎么直,但似乎也不怎么弯,这让秋兰溪至今还没能拿捏好自己的定位,是当知心闺蜜、贴心妹妹还是温柔情人?
美色事人终不长久,秋兰溪需要她在感情上的青睐,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虽然如今对方表现出的情况似乎已经很符合预期了,但她很清楚,这还不够,至少如今,燕清黎不可能为她放下利益,两者之间,她只会选择后者。
而如今的一切之于对方来说,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付出,既能轻易收回,也能毫不留情的舍弃。
等秋兰溪终于吃完了睡下,燕清黎才平静看她,盯了片刻,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尖,含进嘴中,仿佛依稀品到了点糖葫芦的甜。
第10章
有庆和帝的金口玉言,事情很快便彻底盖棺定论,隔日就连下两道圣旨,既解除了婚约,又把驸马背后的家族也给骂了一顿,言其家风不正。
同时,各种华服珍宝也如流水一般被庆和帝送进了公主府中,安慰其受伤的心灵。
在对待子女上庆和帝一向宽和,若公主打算息事宁人,庆和帝自不会说什么,但一旦其表现出了强烈的不满,那事情就不可能被简单平息,而被庆和帝点名道姓骂家风不正、德行有亏的家族,又有几个敢走得近?
谁都清楚,白家必定是完了,甚至,如今的一切都还可能只是小打小闹,圣上是不可能把白家放在京中碍着自己的眼的。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便有人弹劾白家欺男霸女、欺上瞒下,随即雪花一样的奏折被送到案前,帝大怒,官职一贬再贬,最后白家老祖不得不壮士扼腕自请辞官,一家老小尽皆告老还乡才算是此间事了。
秋兰溪听着春粟打听到的绘声绘色的描述,当时请求庆和帝和离的不仅仅只有燕清黎,然而白家这边彻底离了京,另一个公主的驸马却仅仅只是当起了缩头乌龟,其背后的家族没有丝毫被影响到。
如此明显的差别,哪怕是有政治考量在,也难免让人心生不平,尽管有燕清黎为对方子嗣请封的事在前,对方在这之后又会对燕清黎心存多少感激?
所谓烈火浇油,大概莫不于此了。
秋兰溪忍不住想,庆和帝真的喜欢燕清黎吗?
燕清黎早已不在意这些,庆和帝终于肯给她一个实差,但越是这种时候,她越得谨慎,不能流露出渴望,却又同时不能把事情办砸,为此,她干脆让秋兰溪陪着自己上朝,每次去办事时,都有秋兰溪在侧红袖添香。
换个皇子这么干,早就该被言官喷得唾面自干了,到了燕清黎这里却是所有批评的折子都被压而不发,像是没人对此感到不满一样。
只秋兰溪每日醒时都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脖子,觉得自己似乎离死亡越来越近了,毕竟帝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为此,秋兰溪本来被养得生了些肉的小脸又因此消瘦下去,燕清黎自不可能因此就改变自己的计划,但也没有一点表示也无,闲暇时便带着秋兰溪出门散心。
京中不得纵马,但也不禁人骑马,只是大多人家为避免横生事端,宁愿只靠自己双脚走路也不愿骑马,燕清黎却不需要顾忌这些,与秋兰溪同骑在一高头白马上。
秋兰溪前世并不是宅女,假期时常去各地旅游,如今能跟随燕清黎出门,心情自是松快许多。
说到底,在反抗不了时,能调整的就只有自己的心态了。
燕清黎今日穿了件袍衫,利落潇洒,秋兰溪带着帷帽靠在她身上,不自觉抓着她的手臂才敢往下看,前世什么玻璃大桥之类的秋兰溪也走过,然而此时骑在马上,她却觉得自己恐高。
这让她不得不与燕清黎贴得极近,燕清黎眸色稍深,白马在宽阔的道路上奔袭片刻,在人流多时才勒马停下,慢悠悠朝着人流走去。
秋兰溪好奇问:“这是哪儿?”
“九市。”燕清黎看了眼来来往往的行人,脸色有些晦暗。
所谓九市,还有另一个广为人知的称呼,就是‘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的地方,京城所有的商人与作坊都在这九市中。
“当初父皇将九市印信交与我,希望我能将其管理好。”
“那殿下一定是办成了吧?”秋兰溪看着繁华的街市,并不觉得对方会办不好这件事。
虽然她已经可以想见其中的困难了,有春粟整日在她面前讲着八卦、京城的风土人情,秋兰溪很清楚九市是什么地方,京中绝大多数纨绔子弟一旦有欺男霸女的事情,都必是出现在九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