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叫阿姨啊这孩子。”白母这句话说得很慈祥,完全没有和白骥相处时的担忧顾虑,为了白骥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你和小骥也不少年了,该改口了吧?”
杜文一瞬间嗓子有些发紧,他慌张的瞄了眼白骥,看见白骥微微点头后,他甚至有种被幸福击晕的感觉。即使再三稳定心情,他还是止不住声音中的颤抖:“……妈。”
“哎!”白母长长的应了声,把一个红包塞进他的手中,“拿着,和小骥一样,一人一份谁也不少。”
“妈,不对吧!杜哥一改口我哥就不是未婚啦!已婚人士不能拿红包!”
“滚蛋!”白骥笑骂道,“我这能领证吗?”
“怎么不能?有些国家就能!”
“我叫你能!”
兄弟俩在沙滩上打闹起来,杜文高涨的情绪渐渐烧着大脑时,无意中接触到白骥的眼神,如同一盆冰水浇下来——没有温度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警告。
这只是演戏,他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只是演戏而已。
48突袭
大年夜每一个人都过的挺好,至少表面上。杜文也是,虽然这个家不是他的,但是他可以假装是其中一员,就像假装父母一直到死都很喜欢他一样。
白母年纪大了,放完零点鞭炮就回房睡了,白家兄弟俩笑闹了一会儿,又去海滩上看别人放组合烟火。这里的别墅都是有钱人,放起烟花来也是花样百出、争奇斗艳的,他们免费看了一场烟花表演。
杜文远远的缀在后面,一方面是被这样的气氛吸引,另一方面是担心条子刚才说的事。国鸿这个家伙他是了解的,就是头没智商的野兽,一狠起来就会蛮干,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可讲,道上人称“狂犬”,大家都防着这样的家伙,和人还有话可讲,和畜生就没什么说的了,临死都要咬一口。
幸好,直到烟花表演结束都一切无事,杜文跟着白骥慢吞吞的往回走。海滩上到处都是人,他的心情也不知不觉惬意了起来,尽管脸疼得要死,屁|股也火辣辣的。
白家兄弟互相说了些吉利话,白飞非常得意的拿出个红包在白骥眼前晃悠,笑眯眯的道:“我已经订婚了,也算是已婚人士了,哥,来,给你红包。”
白骥收下红包,反手就打了白飞一个脑袋瓜子,笑骂道:“毛都没长齐就敢给大哥红包了。”
“我毛有没有齐你看啊!”白飞作势要解裤子,大笑道,“哥你看着好了,明年我就让你升格做叔叔,到时候看谁是毛没长齐!”
“臭小子!”
眼看着白骥要过来,白飞一溜烟跑去杜文身后,佯装可怜道:“大嫂救命啊!”
杜文就这么和白骥的眼睛对上了,视线交错的一刹那似乎过了很久,当他读出白骥眼神中的警觉时,伪装的面具在瞬间戴了起来,笑着揽过白飞,道:“放心吧,你哥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对你怎么样?我如果有这样的大哥,这辈子就不用烦了!”
“你没这样的大哥,但你有这样一个……呃,老公?”
杜文看着白飞狡尽脑汁想词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白骥的眼神柔和了下来,紧张的气氛逐渐消散了。
没一会儿,白飞和身在国外的老婆视频通话去了,客厅里只剩下杜文和白骥,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俩人的脸上都显露出疲惫的神色,下午的“岩上运动”以及年夜饭耗尽了他们的精力,不知情的人走了,他们立刻丢弃了伪装,带着一张冷漠的脸返回了卧室。
各自喝水、洗漱,杜文督促白骥吃药,白骥问了问杜文关于“亨庭丁舞蹈症”的治疗方法,讨论了一下该怎么防范国鸿,以及公司要怎么处理,要不要继续下去,要不要退休和种种问题。
这才是他们的世界:灰暗、空虚、熟悉而又宁静,没有欢声笑语,也不用装作和正常人一样。他们视野中的一切早已被铭刻在血液里的创伤扭曲,迈出的步子注定是歪斜的,一切都只是凭着机械钟表一样的规则来运转。
没有感情。
临睡前,杜文把整个屋子的安保系统检查一遍,所有门窗锁死,可能出问题的天然气之类都会仔细检查,和白骥讨论下万一出事的应对措施。在这之后,他们才能并排躺上柔软的床垫,慢慢放松紧张僵硬的身体,永久感受着肉|体和精神双重折磨的大脑逐渐安息下来,得到片刻喘息,为明天的苟延残喘积蓄能量。
白骥睡了一会儿就感觉有些不对劲,有只手带着试探的意味抚上他的手,非常轻柔、小心,粗糙的皮肤和小心翼翼的动作令他一下子就明白这是谁的手。他不动声色的等了会儿,直到那手慢慢的往上,沿着他的胳膊到肘部,再反复回来,停在他的手腕上,虚虚的覆在那儿。
杜文的手就停在了那里,脉搏跳动之处,没有□的意味,反而更像一种祈求。
“拿开你的手。”
“就一会儿。”杜文低声下气的道,带着浓重的讨好意味,“我就这样,什么也不做,行吗?”
白骥没有说话,躺在那儿看着天花板,他太累了,只想睡一觉。南方海边的冬天并不太冷,可是一旦海风起了,没有取暖措施的屋里就会显得冷清不少。
在这个房间里,除了他之外唯一还带着温度的东西就只剩下杜文。
白骥本来想再度拒绝,可是,他感觉到杜文的手在颤抖,以一种规律节奏非常微弱的颤抖着。杜文一开始似乎试图掩盖这件事,没几秒就放弃了,放任着这种病态的颤抖。
白骥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让那只手留在了那儿。
这一夜,他们是在彼此的体温中度过的,在睡梦中滚作一团,互相拥抱着,胳膊揽着彼此的肩膀,像是树根一样纠缠着对方的身体。这令他们暖和了一点,也在清晨醒来时加剧了尴尬。
白骥清醒后盯着天花板发了几分钟的呆,感觉到杜文的手动了下,握住他的手,他缓缓的道:“我今天要去买点东西,你来吗?”
“嗯。”杜文的声音有些迷糊,带着没睡醒的特质,“你家人在这里没事吧?”
杜文这么一说,白骥也犹豫了,考虑了下道:“你在这里有人吗?”
“有。”杜文坐了起来,抹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人样,“我送阿姨和二爷去飞机场,让他们尽快走。国鸿这个家伙的小弟差不多都进去了,不过他混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在哪里有什么关系。”
“这一片小区的管理不错,闲杂人应该进不来,我想他还没有胆子开个车闯进来。”白骥道,“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不……不,你还是和我一起去吧。”
白骥眨了眨眼睛,好笑的看着杜文:“怎么?你还怕我在家出事?”
“我只是不放心。”杜文扭过头来,那双眼睛一如以前般清澈,脸上的表情却死气沉沉如行尸走肉,“再说了,你不想和阿姨他们多呆一会儿?你不送,他们会肯定会起疑的。”
这个理由说服了白骥,他也有些感慨:从什么时候起他们需要这么小心谨慎,任何一点风声就这么草木皆兵?他们也曾经有过喝醉了随便找家酒吧搂个人过夜的时候,一样在道上混,一样在寒冷冬季。
“我变胆小了。”
杜文穿袜子的动作停了下,头也不回的道:“是我把你的胆挖了。”停顿了下,他又补充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用我的好了。”
白骥嗤笑了一声,一边拾起裤子一边道:“你的太小我用不惯,我的虽然破了,但缝缝补补又三年嘛。”
杜文微微扬起嘴角,开始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清晨。
向白母解释为什么这么急勿勿要走没有想像中那么困难,白飞和白母都习惯了白骥神秘兮兮的作风,尽管他们也担心无比,但没人能拦住他。在去机场的路上四个人都很轻松,就像一场普通的别离,一半人明白,一半人装作不明白。
“杜哥,你们干脆也移民出来算了,好歹我呆的地方还可以结婚。”白飞在前座翻着手机上未婚妻的信息道,“你们可以光明正大在路上亲嘴儿啊!”
“我们在这里也可以光明正大的亲嘴!”白骥插嘴道,“再说了,人害羞在哪里都没用,是不是,小文?”
杜文开着车,只从后视镜里露出一双笑弯弯的眼睛。坐在前座的白飞打趣了老哥两句,乘着大哥和母亲聊天的功夫凑到杜文耳边悄声道:“你劝劝大哥,早点过来吧。把你父母也一起接来,没问题的。”
“我父母去逝了。”杜文四平八稳的道,“很久前就走了。”
“对不起。”白飞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杜文从后视镜瞄了眼白骥的笑脸,看着眼前的路轻声道:“找一个小岛,建一个房子,种个菜养点鸡鸭什么的。”
白飞嗤嗤笑着道:“你这个打算还真是中西合璧啊!”
杜文呵呵笑了句,刚准备再废话两句,右边视野中的高速进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飞速靠近的黑点。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猛踩刹车狂打方向盘,车子在空无一人的高速路上跑了一个漂亮的甩尾,驾驶座就这么迎头撞上那辆本该撞向车身右边的破烂桑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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