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浴室脱掉衣物後,浴巾围上光裸肌肤的触感让陈盛良突然想问骆航一个问题——
「你如果没有摸过我,怎麽能画出皮肤的感觉?」
骆航愣了一下,挣扎着到底该说实话,或是顺势说画不出来所以让他摸几下吧?
他真的好想摸摸陈盛良那象牙色又带些泛红的皮肤,也好想抓抓那头蓬松得恰到好处的黒长发,更想用指尖压看看那直挺的鼻尖啊……
「用想像的。」骆航决定说实话,因为陈盛良不太可能会让他摸。
「别的画家也一样?」
「大概吧,模特儿是不可以摸的。」骆航耸耸肩笑着说:「反正又不是没摸过人,想像一下总是可以的。当然你要让我摸更好嘿嘿嘿……」
「怎麽想像?」
没料到陈盛良会无视他不正经的笑声继续追问,骆航又愣了一下後才回答:
「就是……想像啊。如果模特儿是年纪大一点的,皮肤可能干燥粗糙、或是比较薄一点,年轻人的就比较有弹性。女人的皮肤触感细腻、比较偏冷;男人的就比较热又厚实——大概是这样推断吧。」
见陈盛良看来仍有些困惑,骆航继续说道:「有些东西不一定要实际碰触过才画得出来那种感觉,像是刀锋和火啊。虽然也是有些疯狂的家伙会去碰,嗯不不不,好像也不能说他们疯狂,这种人在我们系里还算正常,哈。」
陈盛良思索了几秒後,淡淡说道:「我的想像力不够好。」
「想像力是可以训练的哦。」骆航笑了笑,似乎不觉得陈盛良的那句话可以拿来当结论。他抓着素描用的铅笔晃了晃,问道:「看到这个你会想到什麽?」
「纸。」
「还有呢?」
「橡皮擦。」陈盛良答得慵懒又没创意,看来是兴趣缺缺。
「既然如此,那你接下来会不会想像橡皮擦在纸上追着铅笔线跑的样子?」
骆航也不笑他想像力真的很贫乏,反而笑嘻嘻地一边说一边摆动双手做跑步状,表演「不要跑我要消灭你!」的戏码,让陈盛良忍不住笑了。
「想像一点都不难哦,循序渐进,看得多、受到的刺激多,想到的就多。」
陈盛良突然发觉骆航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清明又温醇的声音,再加上不疾不徐的节奏,让人很容易能听进他说话的内容。这样的条件加上谆谆善诱的态度,陈盛良心想,骆航果然适合当老师。
「那你有幻想过把我切成好几块吗?」
没料到陈盛良会突然这麽问,骆航一愣,随即挤出笑声当作回答。
「啊哈哈哈……」
看这反应,一定有!
陈盛良想起曾在骆航的书柜里看见一本《艺用解剖学》,顿时觉得骆航脑袋里装的东西,果然不是他能轻易理解的。
「学艺术的人都像你这样?」
「拜托,像我这麽和蔼可亲玉树临风聪明绝顶又谦冲自牧的文艺青年可不多!」
「要面不改色一口气讲出那麽多成语的,的确是不多。」
「证明我是不可多得货真价实学富五车才高行洁的文艺好青年啊。」
看来某人的脸皮厚度不是简单一句吐槽就可以推平的。陈盛良自认败阵,只能摇头笑着走向画室正中央的沙发。
骆航突然出声说:「今天可以跪着吗?我有准备软垫。」
「喔。」陈盛良没有异议。
骆航快速地将沙发向後推、拖出似乎预谋已久的瑜伽垫,陈盛良便爽快地直接跪在上头。
「我想要你这样——」
骆航边说边跟着跪在旁边没有铺软垫的磁砖地板上,膝盖撞击地板的声响让陈盛良转头看了他一眼,但正兴奋的骆航浑然未觉,只顾着趴跪在地上摆出他想要的样子。
学着骆航摆出了他要求的姿态後,向来无所谓的陈盛良第一次想拒绝他。
那是个挣扎的姿势,四肢撑在地上的施力点不平均,对肌肉和脊椎的负担都很大,头部又低於心脏的位置,陈盛良合理怀疑自己要是维持二十分钟不动,大概会脑充血。
「不行,我没办法维持二十分钟。」
知道骆航在打量自己的姿态,陈盛良只好维持原状,有些无奈地低头看着瑜伽垫说道。於是,他没看见骆航嘴角微扬的满意表情。
因为要维持这姿势比较吃力,陈盛良又是门外汉,不懂得该怎麽让自己轻松一点,因此他的背部和手臂肌肉条线条比平常更明显,成功流露出挣扎时应有的愤怒与痛苦,骆航很喜欢这样强烈的肢体线条与感觉。
感受到陈盛良的情绪,但又不想放弃捕捉眼前的躯体,骆航只好说:
「那我可以拍下来吗?我保证照片不会外流。」
「嗯,拍吧。」陈盛良根本不在乎。
骆航兴奋地立刻去挖出收在柜子最里头的防潮箱,然後爆出惨叫——
「啊啊啊~」
骆航都忘记了,防潮箱里的是传统式单眼相机,他并没有数位相机在手边。
这下糗了,他的摄影技巧可没多好,用着得装底片的单眼相机拍照没办法立即看到拍摄成果,不知道最後开奖洗出来的影像能不能当参考照片?该不会还要找陈盛良拍第二次吧?
「呃……不好意思,你先坐下来吧,有点意外,我要弄一下相机。」
陈盛良依言转过身,吐了口气坐在瑜伽垫上舒展身体,顺便看着骆航抓起单眼相机东摸西摸、看来不太熟练的模样。
「嘿嘿……我有一阵子没拍了,有点生疏。」骆航搔头傻笑。
看得出来。陈盛良只是耸耸肩笑了笑,也没想要拿浴巾披在赤裸的身上,只继续悠闲地坐着,等着骆航给他下一步指示。
骆航便一边低头确认相机的状态一边说:「不好意思,给我几分钟,你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我不饿,坐着就好。」意思是别管他了,他想放空。
骆航点点头,开始专注地检查手中的单眼相机,然後又是一声哀嚎。
「可恶,没底片……」
「和你去买?」
「好啊。不好意思哦,麻烦你再穿一次衣服。」骆航抱歉地说道,陈盛良则摇摇头毫不在意地走向浴室去穿衣。
陈盛良有自觉,他们还没熟到可以独留他一人在骆航家中,而骆航虽然生性体贴,也不至於对仅相识两个多月的男人完全没有戒心,所以一起出门买底片是最好的方式。
骆航骑机车载陈盛良往相馆前进时,内心暗自觉得可惜。真该请陈盛良载他才对,这样他就能仔细观察陈盛良的背啦!
不过要是让陈盛良知道,大概会吐槽说「这样我骑车会心神不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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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起踏进相馆时,可爱的柜台小姐反应先是一楞然後露出僵硬的微笑,让骆航下意识想检查自己是不是没穿裤子出门?
长得俊俏的骆航很习惯陌生人看见他会先顿一下後再继续动作的反应,稍微害羞一点的女孩还会慌张地低下头……但不应该是这种僵硬的微笑啊。
买到了想要的底片後,见柜台小姐偷瞄身边的陈盛良,骆航才意识到原来是他的异国脸孔让对方感到紧张。大概是担心不知该怎麽用外语应对吧?
骆航也跟着瞄了陈盛良一眼,他的表情很平常,仍然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像是浑然未觉。
两人一同走出相馆後,骆航本想对他开玩笑说:「喂,你知不知道刚才吓到可爱的小姐了啊?」——话正要脱口,骆航便惊觉,也许不是这样的。
陈盛良大概是早已麻木了吧?
骆航想起陈盛良当初开门见山说的话:他是道地的台湾人,只会讲中文——骆航不禁好奇,为什麽陈盛良只会讲中文?
骆航的脑袋里闪过好几种凄美的故事,不外乎是怀孕的女方被男方抛弃、或是男方发生了意外,所以女方只好在台湾独自扶养孩子长大。
也或者陈盛良的父亲是台湾人,因为传统的家庭不能接受洋媳妇,异国情侣被迫拆散,所以他的父亲只能带着孩子黯然在台生活……骆航费了一番力气才遏止住自己想开口发问的冲动。
他从不曾主动询问朋友的家庭背景,因为那正是他最不想被别人探究的部份。
不用等到他长大意识到自己的家庭状况有多怪异,从小,骆航就被母亲告诫绝对不可以对别人提起「爸爸」的事。
当同学都知道自己父母亲的全名时,骆航甚至还以为爸爸的名字就叫「爸爸」——因为怕不懂事的小骆航乱说话、怕他被问「为什麽你姓骆,你爸爸姓谈?」这种问题,在骆航小时候根本没有人告诉过他父亲的姓名。
於是小时候的他也不知道,他的爸爸也是别人的爸爸——和非婚生的骆航不同,可以不需遮掩、骄傲地向别人炫耀的好爸爸。
更好笑的是,他连「爷爷奶奶」是什麽也不知道,因为父亲那边的长辈他小时候都不曾见过。当老师解释「爷爷奶奶,就是爸爸的爸爸和妈妈啊」时,小小骆航非常天真的说「我都没看过耶」——老师还误以为骆航的爷爷奶奶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长大後骆航就明白了,难以解释的事情不如一开始就别提。所以他从不碰触家庭方面的话题。
不过……他还是好好奇啊。
陈盛良到底是在什麽样的环境下成长的?怎麽会养成这样的个性呢?骆航有点羡慕他那种不想搭理人时就真的能当做什麽也没看见的性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