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盛良这才注意到骆航笑的时候右边脸颊会有小小的酒涡,看来很可爱,为他的笑容更添了几分魅力。
把画室、厨房、客厅和洗手间这些陈盛良可能会使用到的空间大概绕了一遍後,两人再走回画室里。骆航按了音响的PLAY键,柔和的钢琴声流泄而出。
「待会听这个可以吗?还是你有习惯听的音乐?」
「没有,这个就好了。你画画的时候会听音乐?」
「是放给你听的,想听什麽就说一声,客厅柜子里的CD你也可以自己拿来放。」
在琴声里,陈盛良觉得骆航的笑容看来更加温柔无害,原本心里对他的防备也不自觉少了些。难怪他要放音乐,声音对空间气氛的影响还真大。
骆航指了指大沙发说:「坐一下吧,等你比较熟悉这个空间後我们再开始。想喝咖啡或茶吗?」
「不了,谢谢。现在就可以开始了,我想脱掉衬衫,可以吧?」
「你要脱光我也不反对。」这口气活像急色鬼。
「那个改天再说。」陈盛良忍笑说道。
「好吧……我们之前说好了。」
骆航露出非常遗憾的表情,让陈盛良真的笑了。他边笑边脱掉了身上穿的短袖格子衬衫,里头还有一件灰色无袖汗衫。陈盛良将过肩的头发扎在脑後,露出的宽厚肩膀和结实手臂让骆航双眼闪闪发亮看得目不转睛。
「无袖的好耶嘿嘿嘿……你喜欢这样穿?上次遇见你好像也穿类似的衣服。」
「不要笑得像个色老头。」陈盛良哭笑不得,说:「习惯而已,这样穿比较凉。」
虽然中秋节已过,但高雄的天气仍像夏天一般的酷热,只是早晚温差大了点。工作以外的场合为图凉快及活动方便,陈盛良都习惯穿无袖的汗衫,顶多带件衬衫随着温差而穿脱。
「嗯,高雄真的好热。」骆航点头附和,自动忽略对方说他笑得个像色老头。
陈盛良不喜欢拖拖拉拉,闲聊没几句便直接走进画室里坐在那张大沙发上,等待着骆航给他进一步的指示。骆航则是耸耸肩笑笑,有种拿他没办法的感觉。
他们并不只单纯在闲聊,骆航要求陈盛良先坐一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如果模特儿对不熟悉的空间有戒心就会反应在肢体上,如此一来作画时会变得比较麻烦。
骆航先向陈盛良说了些该注意的事,陈盛良是新手,还拿捏不好怎麽维持姿势又对身体较没负担,骆航要他觉得累了一定要说,不要硬撑。还有如果需要陈盛良调整姿势时,骆航一定会用口头要求,绝对不会碰触他。
「这点很重要?」见骆航表情如此慎重,陈盛良不禁感到困惑。
「是啊,摸着摸着很容易就出问题,我听过不少。」
话说完後,见陈盛良眯着深绿色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骆航才意识到刚才的回话很有想像空间。他们两个都是人高马大的男人,又不是画家和柔软的女性模特儿的组合,怎麽会「很容易就出问题」?
再说,骆航虽然男女通吃,但作画用的模特儿他可不想沾。难得遇到了一个让他见几眼就冲动上前搭讪的人,骆航认为陈盛良一定能激发出他更多的灵感与能量,画图可是远比一夜情重要多了。
「呃——这真的都是从老师那边听来的规矩,你别误会!」
骆航慌张地想解释又怕愈描愈黒,陈盛良哈哈笑了几声後摆摆手,表示他没有多作联想,别那麽紧张,骆航这才松了口气。
後来顾及陈盛良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工作,骆航并没有要求陈盛良做到在车上所说的——二十分钟都要维持同一个姿势。
一开始他们先用速写的方式,每隔一到三分钟,陈盛良就能活动一下身体再换另一种姿势让骆航速写。
让人看着画图真的是一件很别扭的事。
尽管陈盛良是个我行我素、不太管旁人眼光的人,也忍不住因为骆航投射在他身上的锐利目光而感到四肢有些僵硬。
「刚开始都会这样啦,习惯就好了。」似乎知道陈盛良心里在想什麽,骆航笑着对他说道。
你说得倒简单。陈盛良在内心咕哝。如果是摄影,被注视也仅只是几秒钟的时间,绘图却是几秒钟的好几十倍……
陈盛良忍不住望向眼睛正盯着他的身体、手上快速描绘的骆航。此刻的骆航眼神锐利,像是渴望能肢解眼前这副躯体似的,让陈盛良反射性地绷紧了背。
察觉到陈盛良的反应,骆航停笔歪头看着他问道:「累了?」
「还好。是你画图时的眼神……有点恐怖。」
「什麽?怎麽会?」骆航看来有点受到打击。
「很像恐怖片里的杀人魔。」而且还是杀人无数的那种。
「我明明就是含情脉脉的看着你!」
「……」好深的情意,让他不寒而栗了。
+++++
第二次进骆航的画室时,陈盛良把上半身的衣物都脱了,那完全没有刺青的背部让骆航非常满意、开心地盯着陈盛良的裸背狂画。
第三次进画室,陈盛良就干脆全裸了。
「唉唉……你脱得这麽豪爽,我好害羞。」
陈盛良斜睨了骆航一眼,这个眼神正闪闪发亮的人,实在看不出来他哪里害羞。而且,骆航其实在一秒内就确认了两件重要的事情:一,陈盛良全身都没刺青。二,他的身材比例真的很好!
「反正迟早都要脱。」望着被关上、甚至拉紧窗帘的窗户,陈盛良淡淡说道。
「这麽无奈啊……」
「不是无奈。」陈盛良皱了眉,不知该怎麽解释这种无所谓的心情。
一开始,陈盛良的确不太想做这样的工作,但进了画室後,骆航从不曾让他感到不愉快。即使骆航看着他的眼神饱含欲望,但那并非性欲,而是想肢解他的身体後将血肉化为创作养份的饥渴。
陈盛良以前从未见过这样锋利的眼神,虽然露骨却不让他感到恶心黏腻,反而觉得有些新奇,倒也不排斥在骆航面前展现赤裸的身体了。
「好、好,不是无奈就太好了。」骆航笑嘻嘻地接话:「你大概也快习惯了,今天来试试时间较长的静态素描吧?我有准备计时器,你摆几个姿势试试,找个自己觉得可以的就定住别动。」
「计时器?」
「嗯,设定二十分钟到了就会哔哔叫,每二十分钟休息十分钟。」晃了晃手上的计时器,骆航想想又笑着说:「下次再帮你准备纸胶带,那个可以贴在任何地方做记号,帮你记得上一次摆了什麽姿势。」
稍有接触这一行的人都知道模特儿会自己准备这些小工具,但陈盛良完全是个门外汉,聘他来画室的骆航自然该帮他设想到这些细节。
陈盛良为眼前的计时器感到有些困惑,不过当他摆好姿势後停止动作时,就觉得计时器真是必备物品。
不同於前两次的速写,这次他得像个人偶般冻结着肢体和表情,让骆航盯着画上二十分钟。听到哔哔声时,就表示陈盛良能活动一下固定了二十分钟不动而开始僵化、甚至疼痛的身体了。
哔哔声一响,骆航会露出受到打扰而有些不满的表情,陈盛良则是像听到下课钟的孩子般快乐。
两种完全不同的心情,想来真是件有趣的事。陈盛良开始觉得当人体模特儿也不轻松简单,不只是脱光了摆姿势让人作画而已。
两周下来,陈盛良进过骆航的画室四次了,却不曾要求看骆航的图。
每次画完後,骆航都会主动将图递给陈盛良看,但他却总是兴趣缺缺的样子。照常理说,每个模特儿应该都会好奇画家把自己画成什麽样子才对啊……
骆航困惑地问道:「你不想看自己被画成什麽样子?自己看自己,和别人看你可是不太一样的喔。」
「不想。」
陈盛良毫不犹豫的答话让骆航愣了一下,突然不知该说什麽。他歪头打量正伸懒腰舒展着身体的陈盛良,想了想後说道:
「你有好好观察过自己的身体吗?你的身体很好看,我特别喜欢你的手和背部。啊,还有眼睛也很漂亮!」
陈盛良闻言只是扯了嘴角笑笑,一副「那又怎麽样」的表情。
「你知道你的眼睛是什麽颜色的吗?」
这问题简直是废话,陈盛良歪了歪头,懒得回答。
「很像普鲁士绿哦。」骆航笑了笑,转身从油画箱里挖出一条颜料,直接用指尖沾了点颜色後抹在白纸上递给陈盛良。
绿色就是绿色,还有个奇怪的名字叫普鲁士绿?陈盛良挑了挑眉,原本兴趣缺缺,看到画纸时却忍不住发愣——
油画颜料直接涂在纸上,有种厚稠油润的感觉,米白色的画纸将这种绿色衬得浓艳又有些深沉……
陈盛良突然觉得很困惑,这真是他眼瞳的颜色吗?他竟然无法判断是不是,他有多久没有仔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了?
「好好再观察一下自己的身体,有时候还满有趣的。」骆航别有用心地劝诱道。
如果陈盛良对身体有更深入的知觉,想必在展现裸体时会有另一番不同的模样,骆航很期待……
「再说。」陈盛良只是耸了耸肩答道。
「你不喜欢自己的身体?」
「没有喜不喜欢,反正我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