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昔点头:“可以。”
殷墨站起身来,他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叶昔,忽然开口:“你知道他。这是最后的机会。”
叶昔挑起眉梢,然后笑了:“我知道。”
殷墨颔首。他忽然轻声说道:“如果不是在这种地方,也许我会给你敬个礼,叶处长。”他的语气像个玩笑,又像是嘲讽。扔下这么句话,男人便迅速离开了。
叶昔依旧坐在那,他慢条斯理地喝掉了那杯冷茶。
徐子敬不太喜欢现在的状况。他知道那伤口发炎了。
叶昔的脚步声已经足够熟悉,男人在对方露出转角之前睁开了眼睛,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叶昔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
叶昔挑了下眉梢,他看着被固定了姿势铐在椅子上一天两夜的男人,道:“看看你的状况,能不能应付后面。”他冷冷地笑了一下,一脸的“你知道后面有什么”的表情。徐子敬也配合地摆出一脸有什么酷刑就来吧革命人什么都不怕的大义凛然的表情。
叶昔嗤笑了一声。他走近徐子敬身边,整个人的背部遮住了摄像头的视角,嘴唇无声地动,“明天晚上会有一场突袭,你的手铐会被打开,其他看你自己。”
徐子敬眯起眼睛。高烧让他脑子里面轰隆隆地作响,看着叶昔没有声音的口型似乎都能产生巨大的回响。而有点儿糊涂的脑子让他辨认叶昔所说的内容的反应迟钝了两秒。
叶昔看着徐子敬脸上笑容,眸色深沉。他目光淡淡扫过男人身上,然后将刚才的那句话重新说了一遍。徐子敬大大咧咧地笑了一下,然后懒洋洋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叶昔转身准备离开。
身后徐子敬的声音响起来:“叶昔,还有个事儿。”他的声音有点嘶哑。
叶昔回过身来看他。
男人眨眨眼睛:“你呢?”他问。“后面你又能应付吗?”他语气有点嘲讽。——后面,你的计划又是什么?
徐子敬扯扯嘴角,道:“别把我当傻子,叶昔。”他笑了一下,“这些天我倒是想,如果咱两个人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是什么样子。”
叶昔声音平淡:“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徐子敬“哈哈”地笑起来,他道:“我知道你从国内脱出来是因为以前的事。”男人停顿了两秒:“人总得有个念想。”
他很想说,我明白你的苦处,我知道你选择的原因,但是我恳请,恳请你不要把自己的性命和灵魂全都赌在这上面,不要用你那该死的执拗去跟规则死磕。哪怕是在黑暗里独行,也好过放任它将你吞噬。
——你得活着啊,只有活着,才有以后。
这是我的恳求,可我不能说。
言尽于此。
而叶昔站在原地看着他,有那么一刻徐子敬甚至觉得他在那个人深黑色的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一闪而过的温暖的颜色,而后一秒他想那也许只是幻觉。
叶昔慢慢开口道:“我的事情你没有过问的资格。”男人的口气平淡,他看着徐子敬,甚至微笑了一下。
——你不需要为我担心。后面的事情,已经与你没有干系。
徐子敬挑了挑眉梢,没再说话。他听着叶昔的脚步声渐渐离去,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空荡荡的楼道里只有惨白的灯光在地板上反射,叶昔的步伐不紧不慢。
“叶昔,有时间么?”有人从一间办公室里探出头来,脸上堆笑。——是王祥。
叶昔颔首,随即转了个方向,走进王祥的办公室。
同样有着黄色皮肤的中年男子在叶昔面前摆上刚沏好的茶水,然后坐下。“叶先生最近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呢,很忙吧。”
叶昔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跟着他客套下去,直接道:“最近一直在忙内奸的事情。”男人挑了下眉梢,向王祥道:“王今天叫我来,有什么事情吗?”
王祥笑了,“叶昔,我知道你一直介怀当年的事情。”他稍稍停顿了一小,道:“我可以给你真相。”
叶昔有点惊讶地看他。“王先生还真是有趣哪。”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先生前阵子不是刚刚和国内联系过的吗?”
王祥不动声色:“叶昔你既然已经知道了王某的身份,想来应该明白当年天狗一事的缘由了吧?”
叶昔扯扯嘴角。——这还真是厚颜无耻哪。他懒洋洋地点了下头,道:“该知道的,叶某都清楚了。”
关于当年情报部的操作,以及,你是怎样以“更重要”的大局观念,牺牲掉情报部的行动处长。
王祥不说话,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的人,不加掩饰地观察着叶昔脸上神色的变化。
而叶昔冷冷一笑,他慢慢前倾了身体,直直盯进王祥的瞳孔。“自然也清楚,王先生当时,已经是ssLc的功臣了。”
当年天狗行动失败,徐子修牺牲,王祥便赢得了ssLc的信任。而当时国内并不知道,王祥的投敌并不是潜伏任务的一部分。双面间谍的活计也许不好干,可利益却远远高过为了情报部那一句口号战斗所得到的。至少王祥这么认为。
男人的话让王祥的瞳孔一缩。他忽然笑起来:“不愧是徐处长一手带起来的,叶处长果然是事事洞悉呢。”
叶昔并没理会他话里的嘲讽。“做这一行本就如同走钢丝,稍有个不慎可就是万劫不复,王先生两处东家都处的好,这样的胆色和智计,叶某佩服。”
王祥哈哈一笑,他把那笑容后面的紧张和焦虑掩藏得很好,但终究骗不过叶昔的眼睛。
叶昔喝了口茶,笑道:“王先生也不必奇怪。从天狗行动失败的那一天起,我便一直没有想过放弃那个真相。”他淡淡道:“这么些年,有用的东西总还能挖出一些的。”
王祥慢慢道:“那么叶昔你,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呢?”
他本希望可以接自己卧底的身份来接触叶昔,然而寄到国内的录像带似乎并没有起到期望中的效用。王祥深刻地感觉到了危机。因为叶昔的态度太过于明了,国内显然对他没有产生半分的疑虑,那么剩下的解释,只有国内,对他的身份也不再存有犹豫。
双面间谍有的只是利用价值,而当他不在有这个价值,他的身份将是情报部的耻辱。那边不可能再继续装聋作哑下去。
叶昔从他最大的敌人、最想要拔除的眼中钉肉中刺,变为了此时唯一的救命稻草。
叶昔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此时他并没有心情去欣赏王祥的狼狈和迫切。他弹了弹手指,然后道:“接下来,我只是打算和王先生做个交易。”
53心脏和血流
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叶昔靠坐在沙发上,脸上神情很是不耐:“他是冲着公司的芯片来的,但那天的事情是不是他做的还不能确定。”他停顿一下,“没有正规治疗他捱不了两天,也不好上刑。”
列昂尼德“哦”了一声,显得漫不经心,“他已经交给你了,叶。”俄国人挤了挤眼睛,“拿到情报后,随你怎么玩。”俄国人话锋一转,换上了严肃的语气,道:“那天夜里闯入基地芯片存放室的录像已经全部被删除了。徐子敬是做不到这点的。公司在查内奸的事情上还没有什么头绪,叶有什么建议?”
叶昔笑了笑,“这些日子忙着和‘老朋友’谈些旧事,在这方面我还真没有注意到什么。”
列昂尼德似乎对叶昔的回答并不满意,但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忽然问道:“叶对那人,到底是怎样看待的呢?”
叶昔眉梢一挑,然后沉吟了片刻,道:“不过是旧识而已。”
列昂尼德有点惊讶:“我还以为叶会说此时你们是敌人。”
“我站在公司这一边不过是因为利益。”叶昔淡淡道:“而恰巧他妨碍了我的目的。仅此而已。”
列昂尼德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叶昔的表情,“叶昔倒是看得分明呢。”
叶昔目光坦诚,他慢慢道:“我对他动过心。”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然而眼神复杂。男人注视着手中就被,香槟漂亮的颜色和灯光相映成趣。他道:“徐子敬确是真心。”男人笑了一下,“没人会对一颗真心视若无睹。”
列昂尼德摇摇头,他道:“这可真叫人惊讶,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探究地盯着叶昔的眼睛。
叶昔笑道:“做这行还信真心未免滑稽,对吧?”他这样说着,若无其事:“只可惜他的真心抵不过他的信仰。他挡了路,我也只能这么做。”男人眼睛里一瞬间的波动已经平复下去。
——“没有谁,哪个组织,或者信仰,能要求一个人绝对的忠诚。”
列昂尼德皱了下眉。要么是这个人说了实话,要么是真真假假早已经习惯,要么是他也许的演技太好,他分辨不出这人刚才一番吐露是蒙骗还是真实。俄国人最终笑了笑。“为利益。”他说。
叶昔端起酒杯。“为利益。”
徐子敬知道以这样的状况他顶多再扛两天。男人将牙齿抵在嘴唇内侧,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模模糊糊地听见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