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刃的声音在会议室里面回荡:“如果那两个人知道,‘天狗’当初不过是为了巩固王祥在ssLc的可信度设计的戏,会是什么反应。”
简越像是叹了口气,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他们的身份暴露是个意外,情报部只能选择保护最大利益。”
宁刃一声哼笑:“‘意外’么?”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讽:“这可不像情报部的水平哪。那么王祥的身份利用出卖掉叶昔和徐子修得到巩固也是个意外咯?”
简越没有说话,只是将眉头皱紧。
宁刃慢慢地道:“所以,事实上情报部也不能肯定王祥如今的忠诚?”
简越看着女人,半晌,终于道:“日蚀的目标并不是ssLc。”
宁刃扯扯嘴角:“给‘天狗’行动收拾烂摊子,叶处长倒也果真大人大量。”她又何尝不知道,那个人从来对当初徐子修的死耿耿于怀。当时情报泄露,情报部只能将徐子修和叶昔当做王祥的垫脚石,而此时看来,他们对王祥的忠诚度的怀疑已经到达了临界。日蚀行动的目的,不单单是调查ssLc,恐怕真正的目的,是确认王祥目前的阵营吧。
特工这个职业,信任永远在第一位,最重要,也最单薄。
谍战这个游戏,人心永远最难看破,信任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的筹码。
宁刃慢吞吞地道:“情报部这一手,着实不怎么光彩啊。”
简越终于笑了笑:“这本来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职业。”
宁刃耸耸肩膀,她不知道向着哪个方向,又向着谁,笑道:“这个评价其实还挺中肯的嘛。”
简越对她有点怪异的表现浑不在意,只淡淡道:“你把监视器装回去了?”女人摊开双手笑了笑。
简越慢慢道:“徐子敬,应该不知道这些吧。”
宁刃笑了:“你和徐子修熟,未必就了解他这个弟弟。”她顿了顿,道:“叶昔知道的事情,他未必不知道。”
那个男人并不是喜欢揣度这后边的弯弯绕绕,光明背后的黑影,可他并不是傻子。说起来零三是国之利刃,但没人喜欢不明不白地豁出性命去被人当枪使。而徐子敬做到副队长的位置,不光是作战能力的关系。
经历太多血火的人,往往有着过于敏锐的,野兽的直觉。
简越不再说话。他也算是看着叶昔在这情报部里头长起来的。他执着于徐子修的死,而现在,终于到了最后。如果证明王祥在他们身份暴露时已经叛变,那么情报部不可能再纵容下去。
王祥身上的危险性让情报部无法再无视下去,那个人如果真的是双面间谍,日蚀行动便会直接演变成锄奸行动。
而ssLc的芯片,不过是逼着王祥行动的砝码。得到了是一石二鸟,得不到,便是一次实验。叶昔和徐子敬,回得来最好,回不来,便是投石问路的那一块石头。只需要确定王祥的身份,后面的事情,自然还有其他的人来替他们完成。
而他们什么都知道。
监控器那头。陈志先沉默了,直到电脑屏幕上蓝天白云绿草地的桌面变成眼花缭乱的屏保。他拿起电话。“喂。陈志先。把所有经手今天上午监控录像的人员全部报上来。”
处长办公室里的监控录像密级很高,技术处的人员通常只负责将录像原样上交部里,不能查看。而经手人员都有严格的规定。
宁刃俏皮地跟简越挤了挤眼睛。——她这一招,算是彻底发泄了心里的怨气,顺便逼逼这情报部里头的鼹鼠。
※※※
徐子敬在阴冷的地下囚室里昏昏沉沉地睡着。他梦见很久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跟在叶昔身边一圈一圈地跑五公里,大汗淋漓以后假作不经意地去够人家的肩膀;梦见那会儿偶尔还会露出个笑模样的的徐子修穿着笔挺的军装在自己跟前带着点可恨的傲慢的声调说教他;梦见他接到那个人已经牺牲的消息时,越障时的泥水正从身上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梦见好像就是不久以前,他被锁在一个连窗户都没有的狗窝一样的地方,吃着坏掉的罐头在脑海里重放他的士兵们一个又一个倒下的样子……
求不得的人,追不上的目标,永远不再见到的亲人和战友,绝境的折磨。
男人慢吞吞地摇晃了一下脑袋,然后眼神渐渐清明。他看上去还是那么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难以发现男人将下颚的线条绷紧起来。他并不喜欢的那些记忆,竟然在梦里头也不安生。
而他从来不需要提醒。
现在叶昔该是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男人慢慢地在脸上形成一个微笑。在阴森的牢房里竟然有些可怕。
52恳求
酒店大堂装饰奢华,叶昔四下张望了几秒,然后迈步朝靠墙的插座走去。
“殷先生。”叶昔向已经等在那里的男人打了个招呼,坐下。
穿一身黑色修身西装的人抬起头看了叶昔两眼,淡淡笑了一下:“最近情况怎么样?”
叶昔嗤笑了一声,他端起桌上的瓷杯喝了一口,里头的茶水已经冷了。“是你提出见面的,殷墨。”
殷墨挑了下眉梢,道:“如果我不提出见面,恐怕得不到关于那边寄到国内的录像的解释吧。”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还有,我记得当时合作的内容只有帮助你进到ssLc的基地,怎么现在,除了芯片叶处长还有别的收获么?”
叶昔目光一沉。他对殷墨着实没有多少好感。眼前这人动作优雅语气温和,而实际上却带着一股子冷漠和矜傲。他自己在这边卧底将近两年,此刻还能直接称呼他在国内的职务。这样的自负,并不让人喜欢。叶昔沉吟了两秒后开口:“我需要找机会把芯片送回国。”
殷墨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那叶处长个人的打算呢。”
叶昔淡淡看他:“现在只有我能拖住ssLc,一旦我携带芯片回国,立刻就会惊动他们。”
殷墨笑了:“你告诉徐少校你的计划了么。”
叶昔忽然沉默了,过了一会,他缓缓道:“他不需要知道全部。”
殷墨对这个答案并不惊讶。他只道:“徐少校并不愚蠢。而且,他的脾气我想叶处长你应该比我清楚。”他停顿一下,似乎并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现在,我希望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ssLc基地最机密的地方,会对你的虹膜做出回应呢?”男人的声音依旧轻松而愉快,但显然这并不是一个用来谈笑的问题。
叶昔低笑了一声:“殷先生又是怎么知道的?”
殷墨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我有我的消息来源,想来叶处长并没忘了殷某的来历吧。”
叶昔笑了一下,而他的嘴唇却扭曲出一个厌恶的弧度。“宁代处长让你来核实的么?”
殷墨淡淡瞧了叶昔一眼:“叶处长,你现在处境可着实不妙,一个不小心,那女人可真就能把那‘代’字儿去掉了呐。”他看上去意味深长。
叶昔似乎无动于衷。殷墨说的是事实,虽然措辞并不客气。他不打算反击。零三的人护犊子,他是外人,他们没必要和他客气。
殷墨慢吞吞地问道:“你觉得国内会没有察觉么?”
叶昔挑挑眉毛。他知道殷墨指的是他在追查王祥的事情。如果宁刃和国内真的因为那份录像带怀疑到他的忠诚,现在他就不会坐在这里。他的目光不含任何杂质地扫过殷墨脸上的表情,道:“国内察觉了,也不见有过动作。”男人慢慢前倾了身体,道:“将在外。”
殷墨“哈哈”地笑了,他道:“有时候,”男人像是好笑又像是认真:“我真的很佩服你,叶处长。”
而两个人之间气氛冷凝。
叶昔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知道自己执着于徐子修的死,这一点让很多人都不怎么舒服,他也知道眼下的境况,是他找到真相的最后的机会,也是追逐最艰难的时刻。
有时候是人自己给自己套上枷锁。然而这背负,一个人永远无法自己卸除。
叶昔眯起眼睛看着殷墨。他忽然微笑了一下,道:“殷先生,有些事情,还是不插手的好。”
殷墨耸耸肩膀,他漫不经心地道:“我不傻。”男人脸上表情一丝不漏,而叶昔清楚他接受了自己的威胁,尽管很不甘愿。
国内鞭长莫及,更何况这本是日蚀行动的真正目的,然而总有些人希望能以那个芯片作为一个完美的收尾,或者,以两个执行人为代价的失败告终。只要天狗的失败被彻底掩埋。而显然,行动处的处长同志“执拗又天真”,却并不是什么可以当枪使的人。
他要得不过是一个真相。
叶昔冷淡地笑了笑。和他站在同一个战壕里的人,并不一定就是战友。他们是为了那个“更伟大”的利益共同战斗,缺乏更真实的情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
而这样的境遇,这样的孤独,他早已经习惯。
殷墨看着叶昔的沉默,眨了下眼睛,“按照之前约定,我会亲自去过去提货,阿尔法那边随时可以出发,等你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