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温言步履匆匆地踏进梅阁,她越过重重凋谢的梅树,虽这处阁居取名梅,但往年心血来潮之下也载种了不少桃树。
现在也正是桃花开得最好的时候,灼灼其华,满院的花骨朵儿随风摇曳,她一路走来,点点粉红花瓣儿漫天飞扬。以新替旧,生机盎然的桃花也抵过了冬日落幕的腊梅的萧瑟。
没走多深入,温言就听到了有凛冽的利器划破风的声音,她脚步一停,旁侧的枝条垂放,桃树底下,温言的眼波光华映衬着粉红,初春的毛领烘得她脸上血色足了些。
本身张扬昳丽的眉眼比之漫天的粉霞都要灼人眼球。就连系统一时都分不清是去看绝色还是去看这满院的绝景。
不过一会儿,温言就抬步往那处寻去。
桃花林深处,有一影影绰绰的人影,随风舞剑,时隐时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古籍曾言:人面桃花相映红。
温言放轻脚步声,空中那把飘逸的剑光,流光闪烁,似弯刀朗月,但这凶器倒映在一对琉璃眸中,却澄澈得不相上下。
突兀的看者没出声叨扰这场绝景,少女只是自顾寻了一棵开得茂盛的桃下静静倚着,看了一会儿,喟叹欣赏自发地从唇边淌出。
“真是……漂亮极了。”
是没有收敛声量的赞叹。
洛寒珏的剑舞,没有一招一式的刻板痕迹,持剑者只是随心而动一般,与这飞舞的花瓣一起流动,创出了一场美妙的邂逅罢了。
眼前的一切和她常常浏览的美人美景图无异,可温言下意识放轻了自己的呼吸,生怕惊扰到画中人丝毫,恍然间她发觉自己就像是那个误入了桃花源的俗人。可她仍旧目不转睛,虽是剑舞,但舞剑之人并非腰肢温柔的舞伎,而是飒爽英姿的武者。
这样才更好。温言只是固执地觉得,洛寒珏这般的资态,才是最好的。
灼灼桃华之下,武者衣袂翩翩,剑舞缥缈,如痴如醉。
洛寒珏武功高强,内力也颇为深厚,怎么不可能知道有人进来了,她分得清脚步声。不用特意看,也知道是温言来了。旁人只知道她的枪术冠绝天下,但少有人知道洛寒珏最趁手的武器还是被称作百兵之君的剑。
洛寒珏想着,旁人的确不知,自己也只有少年时期偶尔会这样,舞剑排遣一下。
常年以来自己都有早起练武的习惯,本想练习一下拳法,恰逢有人给自己送来了剑,也顺势而为,这样想完,洛寒珏脚步轻移,交错有序,最后利落的一刺,吐出胸口浊气,手腕翻转之间,利落收剑回鞘。
动作干净利落,整套下来完整度很高,系统给打一百分!
看着眼前的美人收剑了,温言才出声,似是赞叹般拉长语调:“将军的剑舞极好,能有幸看到,看来今天本王很幸运。”
看到面前人仍旧干干爽爽的,气息吐纳和自己无异,温言更觉洛寒珏的武力精妙高深,但她心里留下的更多是感慨和欣赏,没有其余的想法。
洛寒珏谦逊敛眉:“是臣献丑了,区区三招两式能得王爷的赏识,是荣幸。”
温言还没等开口反对时候,院外传来浅椿的声音。
“殿下,将军,奴婢把早食端来了,可否现在用膳?”
浅椿的到来,温言才把话咽下去,她也想起来了,洛寒珏是等她到现在还没吃早饭,有了这茬,温言难得有些不自在,移开对视的视线,小王爷高声让浅椿进来,从这里走到餐厅挺远的,索性让仆人把院落收拾一下,就在院中的圆桌上解决。
待仆人们布置好走出院外,留下温洛二人。
温言落座下来,看着还在原地的女人,催促:“你还站在那边做什么,过来吃饭。”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来人没有走向温言的对面,最后停驻在了温言的身侧。
——很近。
温言收回看着糕点的眼神,偏侧了散发,她看向女人。
只见乌发雪肤的美人缓缓抬手向她伸过来。
柳青在暗处憋住呼吸暗自发力,如有异变,随时出手。
温言挑眉:“将军有事?”
洛寒珏不答。
温言眼神沉静地看着那白皙的指尖离她越发近,和那日酒肆一样。
她自然是不怕洛寒珏对自己做什么,不说若她真在王府有不测,暗卫第一时间会把消息传到宫里,同时王府也会被包围的水泄不通。
就算被贼人挟持,暗卫间也有一条死令,被劫持者,无论是谁,不许留手。温言早就交代下去过,之后的一切都听从温子薄安排。
所以温言无所顾忌,一切事在人为,即便哪天末路,想必她也会欣然赴死。
她从不畏死。
坐在座位上的人和站的人都不说话,温言倒是脖子有些酸了,阳光刺刺地掩住了洛寒珏脸上的神色,她很久没有处于低位抬头看人,这种感觉倒给了她种久违的新奇。
少女眨了眨眼,她想起坐在糖画摊子后面的洛寒珏,当时也是这样看她的?
然后轻轻的,那只手落下了。
“你干什么啊?”
温言被人用手压在发间,她不满地顶了顶脖,刚问一句,入眼就是一片雪白。
洛寒珏这身衣袍宽大,不是她平日里束手的风格,女人一抬手袖口就慢慢滑下,一片阴影遮蔽了温言的视线,让人看不清动作。温言的长睫细密,恰好划过一片肌肤,洛寒珏腕处的肌肤白到几乎透明,也露出了青色的脉络。
细细绕绕的,温言的目光往袖里更深去探,可惜什么也不清。
咫尺之间温言也闻到了自己屋内常用熏香的味道,从洛寒珏的手腕间悠悠飘来的,应该是昨天晚上沾上的。
有了这个认知之后,被压在座椅上的少女嘴角就往上翘,低笑几声。
可她确实控制不住。
很快,洛寒珏就收回了落在发梢上的手。
“应该是刚刚风大,飘落在殿下头上的。”洛寒珏轻声说道。
“臣无意冒犯,若是惹殿下不喜,臣告罪。”
温言看着洛寒珏指缝间夹着一瓣粉红,原来是为了摘下她头上的桃花。
“行了,这大早上的还说那么多话,舞了那么久剑,都没见你累,本王原先也不累。现在听你这两句话,本王都快吃不动这一桌了。”
温言口气假装不耐,“本王这一桌好吃,你再不动筷,都快凉成午后餐了,赶紧吃。”
洛寒珏缓声应“是”。
两人共坐一桌开始就餐。
温言不怎么挑食,但也不会像寻常的王公大臣一样,早食就上各种鸡鸭鱼肉的,她的口味更偏好民间的风味小吃,厨子也是特意找了几位自己名下酒楼的名厨招进府里,不过温言不喜欢重复的菜色端上桌,所以后厨也是每天包子糕点馄饨轮着变花样,迁就主子的口味。
平常都是自己一人用餐,但之前和洛寒珏也是一张桌子上吃过馄饨的人,温言自然会分心看看那人吃的如何。
温言一抬头就看见洛寒珏只喝着自己面前的一碗鸡丝粥,那粥根本不及武者的两三口,但放在她面前的小碟都没动多少,温言自然不满,拿起公筷就给她夹了几个糕点放在小碟中,推了过去。
“你就吃个粥有什么滋味。尝尝,王府的手艺可是我花重金挖过来的。别给我浪费了,这么多的好玩意别只看眼前那点。”
温言夹着夹着,突然发觉到自称不对,她抿了抿唇角,又是语气嚣张:“你别告诉我是因为和我一桌的原因,洛将军胆子变小了,胃口也不对劲了吧。”
洛寒珏看着面前越垒越高的小盘,小孩还在忙活,神色认真地力争让她每样菜都尝尝,她有些哭笑不得。她不好口舌之欲,以往都是干粮就水,填饱肚子拿得起武器就够了,很久没有吃到精细的白面做的食物了。
但洛寒珏什么也没说,眼含笑意地看着面前的人,温和地说了句。
——“好”
只要是你给我的,即便是毒药,我也……
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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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算个好日子,论入宫的时辰来说。
温言看向外边微微愣神,外处花圃一片被雨水打湿的海棠,七零八落的,小雨绵密极了,雾色的天空,烟煴四起,这雨已经下了小半天了。
这样算起来,温言进屋还算凑巧,她前脚刚踏进屋,后脚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茶又凉了,温言还没开口,王德福已经迅速给换上了一杯热茶。
温言垂眸看着竖起来的茶梗,好像有人说过,如果看到有竖起来的茶叶,或许有好事发生。
温言不信鬼神,只信人心险恶,在皇宫这种地方,太阳照不到的角落,总有腌臜的事频出,特别是梁文帝在世时候,不是没有出现过后宫妃子把药放在茶水,或者放药在熏香里用来谋害孕妇和皇嗣。
直到系统的出现打破了她过去坚信的,别看当时温言那样淡定自如,醒来之后她让后厨多做了一些桂花糕。
——用来压惊。
屋内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宫女太监低眉顺眼地站在各处,静得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淅沥的雨声。
温言现在在等人,方才已经去过储秀宫看望过太后了,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和太后告别后,她没有像往常就此离宫,温言让王德福告知皇帝自己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