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她想的是,每次入宫的时节顺序她都是随机的,一部分是混淆视听,每次回府都是会绕不同的方向,但现在能被人堵到,就是一个值得探究的事情了。
静默之下,空气里有人轻呵一声。
庞勇义已经远离官场多年,是谁给他的消息?所以是哪里的眼线,或者是府中的人……
如果是前者,脑中迅速闪过几个人选,后者的话,就有意思多了。
温言漫不经心地想起,当年她刚被册封的时候,百官就变着法给她塞各种人进来,男人,女人,都被她一个个扔出去,一开始是为了讨好和试探安王的喜好,但后面有几个胆大的居然想借机爬床刺杀她。
暗卫的存在可不是吃素的,她绝不允许自己的领地上有背叛者出现。谣言有些部分确实没有说错,惹到她的,坟头草现在已经三尺高了。
主子没发话,柳靛也不是什么傻子,他活过三十年,和他的暗杀术同样被引以为傲的就是洞悉无遗的眼力,俗称“有眼力见儿”,听到庞勇义这个名字,他就明白了。
不过柳靛戳破这层身份的薄纱之后,他再去眼前这个人,倒是有了一些奇妙的感觉。
他终于知晓了,当年从那场梁人皆知的战场上濒死却存活下来的将领到底是什么模样了。
当年传闻众多,乱杂不堪,只说庞勇义战后以面容有损为由接了先帝的赏赐之后就此隐居,从此远离朝堂官场之事。所以这几年,没有外人见过他,不知道他的伤有多重,伤在何处。
今日一见,柳靛想,果然是得隐居,这幅面目狰狞的模样在好颜色的大梁的确是混不下去,
这些猜测也只能让柳靛的防备之心更加一筹,这样的武将父亲,会养出那种纨绔的儿子,已经够匪夷所思的,现在当老子的居然腆着脸来求王爷,看来庞家几十年的忠将名义快栽在庞勇义父子俩手里了。
所以面前这个跟随洛叶冰十几年的副将——庞勇义,他到底想对王爷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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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庞勇义仰天大吼:丑不是我的错,是这个世界的错!
第27章
初春的温度一到夜晚就会骤低下去,又是白日下过雨的缘故,春风带着湿冷的气息吹拂过万家紧闭的门户。
月辉洒落在人间土地之上。
隐秘的路口处被皎洁的月色划过,照亮了暗处的一人一车。
站在车马前卑躬屈膝的男人的背影显得更加渺小,当月色照亮他的面庞,狰狞的伤痕一闪而过,样貌粗粝犹如鬼神,孩童要是见着,肯定是夜夜啼哭不止。
外边的人一动不动,车厢里面没有一丝声响。这诡异的对峙已经持续了很久了。
庞勇义武将出身,几十年练武如一日,身体热气充沛,稍稍提起点气力,体内就血气翻涌,他抵御这点小寒风自然不在话下,死熬下去只不过对那孱弱的安王更不利罢了。
庞勇义平生最看不惯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贵胄,一点都没有以前先祖尚武的风气和血性。尤其新帝上位的这些年尽整些附庸风雅的事情,甚至还允许女人上朝参政,安王也是,一个女子,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寻常女子早就相夫教子,到现在还到处招蜂引蝶,放荡至极。
想到这儿,男人眼中悄然浮现出鄙夷的神色。
可惜车厢里的情形和它朴实的外表天差地别,温言盘坐在的地方四角都是用厚厚的绒毯铺好裹起,正中的一张小方桌,各种吃食果子,两侧的暗格还有柳靛特意准备的零嘴果脯,每次只要是柳靛一同随行,他总会把马车里塞得满满的。
温言和柳靛提过几次不用准备如此充足,毕竟每次她一个人也吃不掉那么多。也是这仅有的几次,一向忠实可靠的暗卫就沉默地卸掉包袱,一个人默默地把东西往外搬。
温言这才发觉那些她看不到的角落还有更多隐藏的“宝藏”。
久而久之,可能是受不了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总用温顺隐忍的眼神看她,温言无奈只能随他去了。倒是没想到,这些体贴过极的安置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外面冷风呼啸,她脸色暖气红润。
这边系统快麻了。
它看着自家宿主在做的事情,有种自责天然的愧疚担忧隐隐而生。
伴随那句反复出现了第八次的“汝何故着吾妻之衣,汝甚骚”之后,系统瞳孔放大看着意识海库存里它特意缓存下来的后世狗血电视剧,这些都是它闲暇无聊时候装载筛选的。
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温言撬了系统的空位,正抱着手炉全神贯注,她把意识浸入和系统互通的渠道上,如今对着眼前不断播放的画面,少女饶有兴致地想。
没想到后世的表演已经能这样多元了,真是有趣……
系统也是没想到只不过是自己过于无聊放起了“小狼朱迪”,就被宿主在意识的角落里抓个正着。
它也万万没想到,宿主强行浏览了自己的资料库,挑选了几部封面花里胡哨的影视作品,一集集地点开。每看一集,还会神色认真地指点一二,狗血至极的三角恋硬是被温言深化成小家情怀,上升到家国主义。
不过在这段时间里它也没闲着,除了机械地一集一集给温言放片,系统也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就例如庞勇义内心的小九九都已经如实汇报给宿主了。
可它还是没忍住:“宿主,现在就这样行了吗?万一庞勇义暴起伤人……”
温言一个眼神也没有离开面前的光屏,轻笑:“无视他,既然他敢在这里堵我,就让他慢慢待着,没有我的准许,他能走?”
少女的眼眸倒映出闪烁的光辉,流动的数据划过她白皙的脸颊。
也正好看看他身后那个人的意思。
过了一个时辰,就算是庞勇义,他也觉得自己的腰吃不消了。
他抖着眉毛上的寒露,再一次哑声求问:“殿下,臣有要事禀报,恳请殿下宽宏大量,原谅老臣的莽撞,这是实在不得已老臣才出此下策啊。”
言之凿凿,感人肺腑。
若不是系统没有间断告诉温言,这个男人站了多久就咒骂了她多久,只听这铁汉柔情,言语中带出的歉意和恳求,真就把一般人糊弄过去了。
时间算算也差不多了……
暗色中,温言缓缓睁开双目,手上捂暖的手炉搁置一旁,矜贵的少女慢条斯理地卸下围着周身的狐裘。
厚实的车帘被撩开,轻铃晃动,柳靛听到身后的动静,先一步跳下车,取下落脚的木质台阶,在一旁警戒。
庞勇义听到面前的动静也是暗舒一口气,再等下去,他也不一定能撑住了。看来他没猜错安王也是熬不住了。庞勇义面上不显,但对温言的厌恶没有消退,短短一段时间里只更加浓厚了。
温言轻巧落地,借着月色她看清楚了眼前人脸上的疤痕,相当恐怖。
虽然她对美丽是有追求,人皆有爱美之心,无可厚非。但这不代表她接受不了外面苍老丑陋的人,但要是内心污泥比外表疤痕还要千疮百孔之时,温言撩了撩垂下的散发,她呵出的白雾模糊了庞勇义。
也带去了温言最后一丝对于这个男人忍耐的空隙。
这个人,恶臭至极。
安王神色倨傲俯视着背脊弯下的男人,语气不善:“你可真有胆子啊,这个时候当街拦车,本王都不知道天子脚下都有人敢这样猖狂了。”
庞勇义也算个老狐狸,知道肯定是不能接下这锅。
膝盖向下一弯曲,直接跪在地上,“老臣惶恐至极,自是万万不敢打扰王爷的清静,实在是老臣力不从心了,只能出此下策拦住您的马车,若是见不上您一面,老臣那……那可怜的儿子就遭不住了啊……”话语之间,隐隐带着哽咽。
温言抬了抬垂下的眼帘,一副困倦至极的样子,嘴上依旧火力全开,“你儿子现在在大牢里有吃有喝,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别在本王面前哭丧,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你庞勇义无后了一样。”
柳靛和系统努力地憋笑中。
庞勇义被气得额角青筋暴起,单单和安王说几句话,比他儿子进去这件事还让他抓狂,怒火连扯着面目上的伤疤,庞勇义都感觉这个多少年前就结疤的伤痕都被气的裂开了。
明明只是一个废物,居然敢这样对他这个战场上退下来的功臣,当初他打南蛮的时候,这个小兔崽子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但谁叫他不在官场上活动,只能求在这伏小做低地求别人的施舍。
他现在懂了,怪不得先生知道他要去找安王的时候告诉他要放宽心。原来那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是这个意思啊……
好不容易做好一部分心里建设之后,庞勇义小心翼翼地挤出一个讨好的微笑看向安王,还没等他开口,就看见安王一脸嫌恶地看着他。
“本王都不知道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是出门总没照过镜子还是说庞家所有完好的镜子都被你照裂了。就你那样的,还敢这般出现在本王面前,有碍市容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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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庞勇义发育得比同龄人快,个子窜的高,长相也说得上周正,从小到大,听到的都是恭维称赞,他也以为只要他在军营里随便拿几个功勋,风风光光地继承祖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