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没收获蒲棒锤,但小苏尚喆找到了目标——他不要跟着爷爷去遛鸟了,他要跟着哥哥姐姐去上学,要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戴着红领巾排着整齐的队伍回家。那场景,每次他看到都忘了继续吃手里的糖葫芦。
回去的时候尚安琪正在脑子里过新编排舞蹈的动作,苏尚喆拽着她的袖子说了两遍要上学,才从舞蹈里回魂。老爷子在一旁说:“才五岁多一点,有点早。”
尚安琪倒是不这么想,低头问儿子:“为什么要上学。”
苏尚喆也挺直接,“爷爷不会和多多玩,爷爷是笨蛋。小朋友和多多玩。”
“嘿,小白眼儿狼,爷爷都白疼你了。”
苏尚喆抱住尚安琪的腿,抿着小嘴斜老爷子,被捏了嘴巴打趣。
“再撅给绑起来,挂酱油。”
“哼!”小家伙可不怕,还皱了皱鼻子。
“我看行,就当读幼儿院了,跟不上了到时候再留级呗。”尚安琪一琢磨就敲了板儿。后期尚安琪如何鼓动苏建之找熟人把幺儿子塞进去再且不论,苏尚喆还是早早的开始了他的小学生活。
5.背上小书包
据说当初苏尚武入小学的时候,被苏建之送去一次跑回来一次,不知道挨了多少巴掌。后来还是闲着的老爷子和他达成协议,他上课,老爷子窗外陪着,还得每天放学后买一块红豆冰棍儿。
“你哥那时候瞪着俩牛眼就看我呢,我弯弯腰躲起来,不出一分钟,里面从教室冲出来。贼精贼精,骗了爷不少好东西。”
本来苏尚武和苏尚雯自告奋勇的要陪着弟弟上学的,爸妈大可以悠哉哉继续上学去,可老幺毕竟是老幺,上面的哥哥姐姐当初还是家人陪着去的,老幺入学全家出动便也不足为奇。
苏建之用自行车推着苏尚喆,后座坐着闺女,旁边是推着桌子凳子的袁拥社,俩大人边走边聊,无非是比谁家的儿子最不听话。
苏建之说:“我家老大上学前也可淘了,换上的衣服一天就看不出眉眼。”
“大军也那样。走路专门捡旮旯,恨不得把所有洞眼儿都亲自钻一遍。你说,好好的路不走。”
“不过我家多多很乖,不像他哥哥姐姐那么淘。今年才五岁多一点。”
“这么小入学?”
“他妈让先跟着跑跑。多多小,就大军这么一个玩的来的朋友。大军在学校多照顾点。”
袁拥社扭头吼:“听见了没兔崽子!?”
尚安琪在后面推着小桌子凳子,再后面跟着老爷子。老爷子屁股后面,是夹着袁大军脖子走路的苏尚武。袁大军看看自家爹的方向,心里憋屈的半死。他不和苏尚武比,苏尚武挨打再多估计也没他挨的多。袁拥社的打招呼手段就是一句兔崽子+一巴掌。他要和苏尚喆比,可这么一比发现了一个哲理——货比货要扔,人比人要死啊。他爹什么时候把他搁前梁上摸着他的头夸过他?都是正骑着车呢后脑勺挨一下,老爹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兔崽子再乱动,扔你河里去!
虽然“扔了”五六年也没真扔河里去过一回,可他肿么觉得这么桑心嗫?
“尚武别欺负同学。”
“我们俩玩儿呢。”苏尚武紧紧胳膊,袁大军挣了挣,没挣开,也没再做无谓反抗。见过武松打虎吗?苏尚武要是打他,顶多就算个武松打兔。
“算你运气好,和我弟一班。以后哥罩着你,不准欺负他知道不?”苏尚武攥着拳头动了动胳膊,让他看自己手臂上的小老鼠,“看见没,肌肉!可有劲儿了,你要是不怕疼咱们试试。”
袁大军看着他黑黝黝的瘦胳膊上那个强憋出来的肉疙瘩老郁闷了,他见过大年纪学生欺负低年级的,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还装得无限亲密的。
“同学欺负也不行知道不?”威胁完了得给甜头吃,苏尚武特亲密地搂着他的脖子说:“以后你就我弟,要是谁敢欺负你告诉我,我替你报仇。”
袁大军倒是乖乖的一路上一句话没说,可到了校园苏尚武一松手,哧溜就没影了。
什么叫阴影,袁大军终于找到自己的名字挤进教室时看见教室门口站着的苏尚武就知道了。尚武拍拍他的头说:“哪去儿了?刚点你名呢,我弟那呢,先坐他旁边吧。”
袁拥社意料之中的一巴掌甩到他后脑勺上,“兔崽子野哪去了,赶紧坐好,爸上班了。”
“大军大军快点,就差你了。”常宝哈拉着腰半站不站的冲他招手。袁大军扫了眼班里,才发现平时一起玩的有一小半。可是他那张在他强烈要求下刷了黄漆身黑漆面儿的课桌,正安安静静的和苏尚喆的小桌子亲密地站在一起。
苏尚喆挺开心的样子,看见他过去就抿着嘴巴笑,一边小酒窝甜的要命。袁大军看看苏尚武的眼神,再看看苏尚喆的笑,最后还是决定安心坐下来。
小学入学也是相当精彩的,不乏有哭鼻子的,还哭的肆无忌惮,鼻涕眼泪流成四行。下面学生虽然有的想笑,也想给哭鼻子的人起外号编顺口溜。可讲台上站着权威呢,一个个坐的笔挺,斜眼看着哭鼻子的同学,面上不动声色,在心底慢悠悠的编排:哭鼻子大王王二强,跟着媳妇儿去买粮。路上遇见黄鼠狼,吓的尿了一裤裆。
苏尚喆没哭,光兴奋了。第一天出门排队排座位,他本来年龄小也不高,还很幸运的排到了第二排,一个老师随时可以盯着,托着腮可以看清黑板的地方(正式上课后他才明白,第一排第二排,也是吃粉笔末和老师唾沫的地方)。苏尚喆在中间,一旁有了新同桌——一个叫蓉蓉的女孩子。长的一般,还有鼻涕。在蓉蓉将滑到上嘴片的鼻涕吸进口里吞掉的时候,苏尚喆决定和新同桌划清界限,偷偷把桌子往袁大军那边挪了挪。
当然,并不是一切都合心意。新班级的班长没有苏尚喆的事儿,职务给了一个年龄最大,块头也够大的男生。就连袁大军这种人,都因为是大院里的孩子王,都被班主任分了个体育委员。苏尚喆为此很不忿,斜着眼睛看着个头不算高的袁大军一上午。
学校人多了,苏尚喆可选择的玩伴也多了。因为袁大军的影响,这个看着文文静静的孩子下了课也是跟着一群人疯跑疯跑。爬树爬墙爬桌子,抢女生沙包拔老师蒜苗挖教室墙角。总之一句话,除了跟着一群破孩子拿转头砸茅坑,他什么也没落下。小学生活精彩而忙碌。
其实梦想和差距总是有距离的,当现实照进梦想,那些美好的慢慢就变得不美好。兴奋期过后,苏尚喆发现上学并不是件那么幸福的事情。第一,有了写不完的作业;第二,不但要轮流打扫卫生,还要不定期的跟着老师去公社干活;第三,考试不能拉在后面,小小的孩子有了压力。第四,哪个缺心眼的小王八蛋发明的砸粪坑啊!!害得他在学校都不敢大便!
而这一切,都没有苏尚喆新出的外号对他打击他。
随着时间流逝,孩子刚入学时的拘谨消失殆尽,更是变着花样的耍坏。学校这片地方,自然不像在大院那般可玩的比较多。男孩子喜欢下课疯了似的占厕所,或者偷偷在厕所外面往里面扔砖头块。那时的茅坑还是挖出来的池子,自从苏尚喆被便池里的粪溅了屁股没纸可擦,撅着屁股愣是不愿意穿裤子,等到有人喊苏尚武过来帮着一点点擦干净才穿裤子之后,就有人开始喊他“小白脸”,甚至有人在这之后加了“娘娘腔”。
群众的力量向来都是巨大的,孩子们的世界也是向来不怕事情多的。一来二往,苏尚喆“小白脸”的外号算是叫开了。袁大军一开始听见有人这么喊就过去揍人,可他发现,拳头在学校并不好用了,总是有那么一群滑头的人。他还没摆好架势,对方就叫着冲办公室去了,大老远就开始喊:“报告老师,袁大军又打人啦!”
结果不言而喻——他作为体委,要团结同学,不然就摘了他的官帽。
孩子最重要的是什么?权威和荣誉。袁大军没什么其他的天分,就是领导孩子上面还有点模样。体育委员虽然不如班上那么给力,但最起码有一些时间他还是一言九鼎的。他若是丢了职位,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孩子们是记仇的,自从有那么几个人开始这么喊,苏尚喆就迅速的退出了他们的队伍,下课出教室的时间明显少了。哼,一群大鼻涕虫,谁愿意和他们一起玩呢?可越是安静,起哄的人就越多。
孩子的心理也是微妙的,微妙到袁大军后来回忆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和同学一起往苏尚喆桌子上刻上“小白lian”两个字加一个拼音的。反正苏尚喆背着干干净净的小书包出现在教室时,袁大军正拿着小刀在一群孩子的嬉笑声中奋力刻下最后一个字母“n”。苏尚喆的出现让袁大军的手一抖,小刀撬掉了一块漆了黑漆的木头,那个n变成了一块伤疤。
袁大军想溜,被常宝很不仗义的一把推回原处,还状似很仗义的说:“大军你真不地道,往朋友桌子上刻这东西。”
其他人都哄笑着跑开了,留下袁大军这个同桌还要坐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苏尚喆坐回座位。常宝点着袁大军刻上的字读:“小白,l-i-an脸,小白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