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军意志消沉了半路,等到了市区忍不住问:“多多,你有没有妹妹?”
“没有。”
“姐呢?”
“有啊。”
袁大军乐了,咧着嘴岔子问:“你姐多大了?”
“比我大七岁。”
“那是几岁?”五加七?袁大军算不过来。
“十二了。”
袁大军在心里把八岁十个月约等于九,然后从九数到十二,算出是三岁,觉得也还成。他好像听人说过,女大三抱金砖。据说这样是最好的。谁知这般兴冲冲走回去的时候,恰好苏尚雯放学,大老远的冲弟弟喊:“多多,跑哪儿去啦?咱爷到处找你哩!”
袁大军远远看着这个所谓的姐姐,觉得也还成,可是等到走近,那颗好不容易又升起少许的心瞬间又降到了谷底。好嘛,皮肤没苏尚喆好,眼睛没苏尚喆大,嘴巴没苏尚喆小巧红润,就连那张脸都太方正了些,没苏尚喆的好看。这种长相,还真是一抓一大把。袁大军忽然觉得,自家大院那个老是喜欢黏在他屁股后面玩儿,两管大鼻涕的尖下巴小丹也许更漂亮点。
苏尚喆自己爬下车,把所有的蒲棒锤都兜到衣服里准备走,被袁大军拽住。
“多多,你让你妈再生了妹妹吧。”
苏尚喆眨眨水灵灵雾蒙蒙的大眼睛说:“妈妈说,以后她再也不生了,打死都不生了。”
袁大军那颗心哟,瞬间碎了一地。
4.统一战线
袁大军这次失恋,直接影响了苏尚喆的生活。游戏是孩子的天性,好不容易有人带着自己玩没玩过的东西,忽然就这么消失了,心里肯定不好受。在袁大军没有过来找他的第三天,苏尚喆终于拿着一个蒲棒锤高抬贵足移步去了他的大院。无意外的,袁大军正撅着屁股弹玻璃球,因为天热,额头被脏手擦过,留着一道道泥痕。
苏尚喆也不多说,直接走到他前面居高临下地用蒲棒锤敲敲他的头,鼓着腮帮子看他口袋里的玻璃珠子。这是他第一次对不是自家人的人动手,看下手的状况,实在是该算作十分亲昵了。
苏尚喆那张小脸儿太干净了,今天可能是“长途跋涉”了一会儿的缘故,腮帮子上还有些红晕。可再好看也是个男娃呀,并且他妈妈也不再给生女娃娃了。且那天回去,袁大军照常挨了袁拥社一巴掌。虽然偷骑自行车每次都要挨巴掌,可是那天心碎之后再挨,心里就憋着气。现在那股气还在心口憋着不上不下呢。想到这里,袁大军不耐烦地摆摆手说:“一边儿去,忙着呢。”
小少爷哪里受过这委屈啊,见他果真不再理他,小脾气上来,一脚把他的玻璃球踩到了土里。还觉得不够,把别人的也一脚踢开了。小孩子可不管你长的白不白,见玻璃球被踢的没了影,下手就推了苏尚喆一把骂“你干嘛,你赔!!”
五岁多点的孩子,立即就一个屁股墩儿实实在在的摔在了地上。
小家伙可厉害了,在家里向来都是他打别人的份儿。就是苏建之这老爹,苏尚喆不如意了都敢哭着轮巴掌。见自己被别人打了,爬起来就和对方干上了,可人小个头小,哪里是人家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推倒了压在地上。上边那人还指着他教训:“小白脸儿,别以为你哥是苏大武我们就怕你!”
小孩子们跟着哄哄,“苏大武,苏大武,弟弟穿着娃娃裤。大武一撅嘴,弟弟露个大屁股。”
小家伙委屈极了,泪珠子在眼眶里只打转。身上疼归疼,就是咬着牙不哭,手上可没放松,逮着功夫就往身上那小子脸上招呼。一群恨不得天下大乱的孩子围着呐喊助威:“打啊打哟,小白脸儿还学娘们儿抓脸,啊哈哈!”
人再小也能听出好赖话,被人夸漂亮苏尚喆很高兴,可是说小白脸儿小娘们儿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是小,捞了几次没抓到对方的脸,又被围观着起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面哭还一面骂:“大黑是大坏蛋,呜呜,你们都是大坏蛋。”
这骂法实在是太文艺了,可就是这几声委屈得猫儿似的哭声,还是挠了一把袁大军的心。不管怎样,先招惹他的是自己,又不给别人好脸色的也是自己,好像这种做法不够社会主义,也有损他老大的形象。
袁大军到底没冷眼看下去,一把过去推倒上面那个人,把下面哭得睫毛湿漉漉嘴巴里进了沙土猛咳的人拉起来,还亲自给拍了土,用脏手给他擦了擦舌头冲一旁的人凶:“滚你妈!”
一面又从兜里掏出一个玻璃球狠狠地扔过去,“给你妈的球!”
瞅瞅,这才是真正的骂人。更厉害的还在后面呢,被扔的男孩儿抬袖子擦了下鼻涕也开骂:“你妈球!”
“你妈球!”
“你妈的头,像皮球,一踢踢到大门楼。”
袁大军反驳:“大家快来看,他妈是个山药蛋!他爸天生卖红薯,烂了裤裆没人补。”
旁边的孩子跟着喊:“补一补,五毛五,气的你爸直跳舞。”
对骂发展到最后变成了“谁骂我返给谁!”
“谁返给我返给谁。”
“返给你!”
“返给你!”
到这一阶段,骂战基本结束。在无数遍“返给你”之后,俩人很不屑的彼此“切”了一声,谁也不看谁。接下来看热闹的也一下子哄散了。
骂战虽然热闹,也没能弥补苏尚喆被欺负的委屈,那眼泪掉的哟,看的袁大军恨不得把自己的肉送上去求着让他咬两口解恨。怎么有这么会哭的人呢,还哭的这么好看。也不像自家院里的小丹,一哭就大鼻涕直流。瞧瞧眼前这位,微张着红红的小嘴巴,偶尔打个哭嗝,眼睫毛湿漉漉的黏在一起,脸上一道道泪痕,脸蛋上因为刚才摔跤又擦了一把,有几道浅浅的灰痕,像极了小花猫,就是看着袁大军的眼神可仇恨了,像个狼崽子。
袁大军被瞅得心发毛,主动把兜里的玻璃球掏出来说:“你别哭勒,给你五个。”
“我才不要,呜呜。”拍开,拒绝。
袁大军好脾气地捡起来,“以后都带你玩儿成吧。”
“呜呜,才不……和你玩,大坏蛋。”拒绝。
袁大军一咬牙,把所有的玻璃球都塞到他手里,还做好他再扔出来就捡再回来的准备,并且想好了,他要是再扔,就不哄了。他又没妹妹,巴结个什么劲啊。结果苏尚喆一边哭一边小心地都装口袋里了。袁大军看看他的口袋看看自己的手,有点心疼了,十五个呢,得好几毛钱。
苏尚喆哭着指自己的裤子,“呜呜,土。”
弯腰拍干净。
指指胳膊,“呜呜,疼。”
捋起胖袖子,哟,白嫩嫩的胳膊青了一块。袁大军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就现出了苏尚武攥着拳头打人的情形。赶紧给揉了揉又吹了吹,袁大军绷着脸说:“小孩子打架,不能告诉家里人知道不。你哥都上初中了,他要是回来打我们,以后可真不和你玩儿了。”
这次苏尚喆倒是点了点头,哭着说:“要摘蒲棒锤。”
“你要那玩意儿干啥?”袁拥社说了,再偷骑他的自行车出市区,打断他的狗腿。
“呜呜呜。”
“要就要呗,你快别哭了,让我爸看见又该骂我。”袁大军牵着他的走往前走,一边寻思到哪里能摘得多了。
这次没走多远,又遇见了刚才对骂的那群人。其中一个大老远还冲袁大军喊:“过来,学校要报名啦。”
话音刚落大喇叭就开始广播了,说的有点文艺腔,袁大军没听大明白,但是重点都明白了。就是毛主席关心祖国的花朵,各个大院儿年满七岁的孩子,今年秋季都要入学。小孩子倒是挺兴奋,之前看着学校的学生搬着小凳子戴着红袖章,有时候还戴着军帽,羡慕的不得了。袁大军往里挤了挤,看见最里面围着的是自己大院儿那个戴眼镜的中年女老师,正考这些自告奋勇要报名的孩子。
要求倒是不难,每个人要从一数到一百。有的孩子做不到,直接扭头回家找妈到学校报名去了。有的孩子家里人教,顺顺溜溜的就能从头背到尾。袁大军疯跑了几年,可袁拥社的巴掌也不是白打的,总算是记住几个数。等到孩子们都背完了,女老师一看这边,袁大军将手一背开始从1开始数。之前还好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69下一个就是50,如此轮了三遍,怎么都过不了69的槛,有调皮娃子开始哄笑,袁大军急的憋红了脸。苏尚喆拽着袁大军的袖子擦擦因为哭泣流的清水鼻涕,等他再数到69的时候低声说:“70。”
什么是雪中送炭?这就是。一个数,解救了袁大军的窘迫。只见他抬袖一抹额头,顺利麻溜的到了一百。低头看多多的眼神儿可慈祥了,恨不得抱起来亲一口。
女老师扭头看眼睫毛还湿漉漉的苏尚喆问:“叫什么名字?多大了?真干净!”
“苏尚喆。”苏尚喆扭头看看袁大军,接着面不改色地虚报年龄:“六岁半了。”
“差不多,你给背什么?”
“数数,还有背诗。”
数数对苏尚喆简直是小菜一碟,不仅背到一百,还不歇气地给女老师背了五首唐诗,把女教师给乐的,摸着他的脑袋就说这个学生她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