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李少游扬声道:“凌道长,你也去修炼么,不如一道!”
凌虚似乎微微一怔,颔首:“好。”
不多时,他们就飞出了松江城,寻了个僻静的郊野切磋起来。
刀气狂猛,剑意清寒。
不知不觉间对练到了傍晚。他们都是胸有块垒的人,谁都没有开口诉说,却竟然能够互相理解。收剑、还刀之时,两个人都痛快地吐出了一口气。
聊了聊方才的对招,他们便准备打道回府。
“蝴蝶。”凌虚忽然说。
什么?李少游不解,跟随他的目光望去,在路边枯死老槐树的枝杈上,停着一只漆黑的蝴蝶。蝶翅上的银白花纹,就像注视着他们的眼睛。
“我见过这只蝴蝶,是夏道友饲育的。”
是么,那为何会流落在此地?李少游疑惑。他嗅了嗅鼻子,莫名地闻出一股令他厌恶的气味——也许是出于猛兽的本能。
白影闪动。英挺的少年,霎眼间变作一头白狼往墨黑蝴蝶扑了过去。
如电的狼爪拍下,在拍中的前一刻,蝴蝶竟化为虚影消失。
白狼四爪落地,重新变回人形。见凌虚惊讶地望着他,李少游只好笑了笑说:“既然是夏道长所丢失的,我便想捉住带给他,可惜没有捉到。”
松江城主府的某间客房里,还没入夜,轩窗就已掩上,帐幔也被扯落。
桂凤楼喘熄着,额上晶莹的汗珠,流到氵朝红的颊边,宛若沐在一场细雨里的桃花。从白日起他们便开始了,他写了两次,连身体都已倦怠……夏珏却还不肯停下来。仿佛是因为被冷落多日、存心报复,夏珏一遍遍地凶猛而来,简直要将他弄碎,或者凿进这张窗里。
迷蒙的眸光里,忽然闯进来一点黑影,桂凤楼抬手去捉。
“蝴蝶,”他说,“哪里飞来的?”
他在夏珏赤着的后背上按住了小东西,蝶翼在他掌心扑簌簌地争动,桂凤楼捏住它,递到了眼前。
一只奇异的蝴蝶,遍体漆黑,却有双银色的“眼睛”。
“这好像不是谁的灵宠,”略为感知后桂凤楼道,“而是某种术法。”
“是我所修的一门道法。”夏珏承认。他暂时止了戈,也在看着这只蝴蝶。
“什么样的道法?”桂凤楼问。
“可以借此窥看你沐浴。”
“你还用得着偷看?”桂凤楼轻笑出声。
“的确,你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每一寸,我都不止看过,也摸过了。”夏珏嗓音低沉,他的手指在身下人玉白的胸膛上游移。
“……你还‘看’了什么?”桂凤楼强忍颤栗,抓住他的手追问。
他不想让夏珏蒙混过去。用来捉奸么,也许,但绝对不止于此。
“呵,我‘看’到凌虚与李少游正在城外切磋,彼此颇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你还偷看他们?”桂凤楼皱起眉头,“那两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行事不由旁人管,一旦知晓,也不会容忍此事。你切莫再动用此术。”
“只要你与他们彻底了断,我就不再用。”夏珏道。
桂凤楼沉默了。
似乎早就猜到他的反应,夏珏倒还脸色平静,他双手握紧桂凤楼的腰身,再度狠狠地惯。川。
低鸣一声,刹那间桂凤楼连脚趾都崩。紧了。
他回抱住夏珏,勾在那人背上,倒还没有忘记正事,从拈住蝴蝶的指尖散发剑气,漫过了蝶翅,欲将其碾碎。剑气忽的一顿,那只蝴蝶从他手指中脱出,没入了夏珏的后心。
“这些年,是因为我……”桂凤楼用被撞到破碎的声音,低低地说,“你才,越走越偏的么?你从前做不出这些事。这只蝴蝶里藏有阴煞之气,恐怕是用邪法,才能炼制出来的。”
他的眸子里笼着水雾,仿佛再折磨上片刻,就会滴落出来。
夏珏不语,毫不怜惜地在桂凤楼身体里发泄。弄到精疲力竭的时候,他躺下,睡在桂凤楼身边,从攥紧相扣的手心里,突然塞了一样东西过来。
血红色的“虫茧”。
“这是什么?”桂凤楼问。
“我的确练了邪术,这就是其中一门。”
“嗯。”这话让九华宗的弟子们听见,必然大惊失色,桂凤楼却全不意外。夏珏在宗门里、在自己面前,完全是两副模样。
“我在体内种了噬心蛊,”夏珏继续道,“给你的是子蛊。你拿着,只要捏碎它,我的心脏就会随之破碎。”
“为何要给我?你以为,我有一天会用得上?”
“也许。”夏珏笑了笑。他凝眸望向桂凤楼的眼神是温柔的,不像以往那样,总带着一点钩刺、或是焚毁一切的欲望。
第75章 赏月 “你叫我什么?” “阿珏。”……
相拥着睡下, 发丝纠缠在一起,桂凤楼还暗自地在想夏珏刚才那句话……
也许用得上,难道你会做出让我无法容忍的事么?
我怎么可能狠心对你动手?
幽劫还没有了结, 如今的他绝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死;可是等到他做完了他该做的事,每个情人,他都愿意以命相授。什么样的分歧,才会令他一心要取夏珏的性命?
墨色蝴蝶……桂凤楼忽而又想, 我见过的。陷入柳怀梦的幻境,困在血池里时,这只蝴蝶曾经救过我。
蝴蝶,血池,夏珏,柳怀梦。
恍惚间, 他好像瞥见了一缕灵光, 却又不够明晰。
天色昏黑了, 高悬的床帐投下阴影。夏珏的脸颊落在暗处, 他似乎已睡熟,眉目舒缓柔和,不含半分戾气。
桂凤楼抬眼注视着他, 双唇微动。
阿珏,阿珏。
与初见时比, 夏珏的相貌其实没什么变化, 是那个年轻的、温文尔雅的大师兄。他们在出宗门任务的途中偶遇,联手战过妖兽,你一口我一口地共饮一壶酒,于山溪畔初尝了云雨滋味;曾在九华宗里当着他人的面说笑,也避开人群, 在幽静的天柱峰顶、一棵老松树下亲吻。阿珏,那时他就是这么叫的。每次他叫,夏珏都会应,眸子里盈着晶亮的笑意。
所有的往事他都记得,记得很清楚。
桂凤楼往那人怀里又钻了钻,将人惊醒了。那人仿佛下意识地伸手拢住他,半阖着眼,倦意沉沉地问:“还不睡?”
“今晚月色正明,陪我去赏月吧。”桂凤楼道。
愣了愣,将眼慢慢地睁开,夏珏才清醒过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他已抱着桂凤楼,在邻水的石台上坐了下来。
没有把衣物穿齐,两人都只裹了件外袍蔽体。衣料薄软,体温相渡,他们一时间却未动什么旖旎心思,依偎在一起,静谧地望着荷塘上倒映的月影。
溶溶的,被夜风一吹即碎的月亮。
“阿珏。”桂凤楼轻声唤道。
抱住他的那人呼吸微乱,生涩地问:“你叫我什么?”
“阿珏。”
回答他的不是从前的那声“哎”,也没有含着笑意的眼睛,只有愈发凌乱的呼吸,和腰间骤然收紧的手臂。他许久不曾这么叫过了,在经历了如此多事以后,他也知道自己伤透了夏珏的心……
“阿珏,不管你做过什么,”他贴近了身后那人温热胸膛,低低地说,“就到此为止吧,以后别再做了。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杀你,难道你以为我不会跟随你殉情?”
水面倒影上,他们的衣物交叠,身体相拥,一如从前亲密。他的感情一直没有变过,他爱夏珏,愿意为了夏珏而死。
沉寂良久,夏珏终于回答了他:“放心吧。”
你不会死,我绝不会让你死,而停手是不可能的。
因为我所谋划的一切,都是为了与你永远相守。
第二天清晨,辞别了苏城主,一行人便启程。
多了个李少游,鹿蜀车里略显逼仄,倒还坐得下。他往车厢里看了一眼,摇摇头,退了出来,化为白狼。
鹿蜀车在云天上驰行的时候,白狼就毛发纷飞奔跑在旁。
两日后桂凤楼撩开竹帘往外望时,身旁的夏珏酸溜溜道:“舍不得了?”没理会他,桂凤楼出了车厢,飞到小白狼的面前,递给它一块肉干。
“吃点东西吧。”
坐在车里的人都简单用过了干粮,而李少游还什么都没有吃。
小白狼一怔,睨着嘴边的肉干,咬了上去。待它吃完,桂凤楼又喂了一块说道:“这是我在松江城买来的,比不得你亲手做的,只能填填肚子。”
为了等他们,鹿蜀车也适时地放缓了速度。
李少游吃了两块就不肯再吃,撇开脸道:“多谢,我饱了……嫂子。”
“不用客气,”桂凤楼心里浮起一阵酸楚,却反而露出微微笑意,“你我已经是一家人了,我该照顾好你。”
一路上并无意外,顺利抵达了碧云山。“半死生”叶渺,他的洞府就设在乱木崖上。
不在最高的峰顶,而是僻远的谷地,遍地生着奇形怪状的古木与青碧的藤萝。
“前方就入阵了。”夏珏忽然说。
他的掌心悬空托举一枚黄铜罗盘,盘面上细密篆刻有六十四卦,朱红指针滴溜溜地转动,停在了某个方位,恰巧指着一株弯曲若蛇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