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放心,我会管好皋狼城。”李少游说。
他能感受到李绪的拳拳爱护之心,若非、若非大哥现在是夏珏的模样,他隐隐地介意,他一定会忍不住扑进大哥怀里。
“嗯。少游,你回房睡一觉吧,我去与桂凤楼单独说几句话。”
桂凤楼?这个名字砸落在他心湖上,惊起涟漪。
“大哥……”他问,“你与他结为道侣了吗?”
“是,”李绪眸色清明,“你去试炼之地修炼了,本想等你出关之后再告诉你。”
李少游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把他当做自家人看……大哥快去吧。”
他目送李绪,往寂静的灵堂走去。
李绪踏入了灵堂。
烛火照得通明的厅堂里,只有寥寥落落的一道身影。那人站在棺材边,望着他走进来。眸光一直凝注在他身上,万事万物,似乎都看不见了。
“你是夏珏,还是李绪?”桂凤楼问。
“我是李绪。”他走到桂凤楼面前,又笑了笑道,“别担心。我非夺舍,只是暂且上身,撑不了多久。”
不管桂凤楼是为他必遭天罚的夺舍担心,还是为肉身被夺的夏珏担心,他都一并安慰到了。
李绪注视着眼前人。微红的眼尾,残余着潮湿的痕迹,在他同少游在外面说话的那阵子,是不是偷偷落过泪了?穿着一身素白丧服,桂凤楼平时也穿白衣,但总归有刺绣、佩珠玉,远不是现在这么朴素。束发的金冠,也换作了式样简单的檀木簪。
“李绪,”桂凤楼红着眼睛唤他,“你回来,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有。
他张嘴,想将真相都说出来,关于“本体”,以及夏珏等人的密谋……
但他说不出来。一动念,他就丧失了嗓音,甚至连双唇都动不了了。退到意识海中的夏珏,本来还在看戏,突然出手冲撞他的魂魄。就连另一名始终袖手旁观的红衣少年,也放出了压制的魂灯。
他……无法说……魂魄剧烈震颤,李绪面上,流露出痛苦之色。
此事显然关系重大,这两人不愿让桂凤楼知晓。
“李绪!”他看到桂凤楼焦急的神色。
他摇摇头,一把将人拥进怀里,亲上了那双柔软微凉的唇。一个缠绵、滚烫、恨不得将人吃进骨血里的吻,他们的唇分开时,他在桂凤楼耳边说:“照顾好自己,也烦你帮着管一管少游。”
语声里藏起了他的颓然。这个秘密,终究要待桂凤楼自己发现了。
“我会。”
“好。”李绪还能说什么?他任何多余的话都说不了。
揽在怀里的躯体,是他所熟稔、所迷恋,却在死后的这几日里,连触碰都触碰不得的。他还能支撑最后几刻钟,李绪伸手,开始解桂凤楼的衣带。
“这是、这是你的灵堂……”桂凤楼捉住了他的手。
“无妨,”李绪说,“我想要你。”
死过一次以后,这些事仿佛都不重要了,他心中积郁,急切想找个口子发泄出来!
李绪随手将剥去的丧服扔在地上。曾被白色麻布严密裹好的身体,袒露在他面前,莹洁如玉。
发上插的木簪,也被拔出,乌发流泻满背。
他抬起了那一双修长的腿,让桂凤楼雪白的背脊抵在涂着黑漆的棺材上,在他的侵犯中低声呜咽,本就泛红的眼尾,嫣红得犹如熟透的桃花。
桂凤楼揽着他的颈项,咬牙隐忍,不肯放声申银。哪怕被他弄得浑身战栗,眼角激出泪水,这次也没有讨饶。
他低头,吮去桂凤楼颊上的泪珠。
“李绪……”渐渐地他察觉自己快要襻丄嵿锋,这时他听见桂凤楼低声说,“渉进来吧,别弄脏了灵堂。”
这句话令他眩晕了刹那。汹涌的潮水,再也抑制不住地向桂凤楼袭去。
桂凤楼失神地躺在青砖地上。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慢慢地站起身来。
灵堂里只有他一人,身上丧服穿得整整齐齐,那里也被清洁过了。
李绪呢,他又回归幽冥了吗?
那个来了又走的人,就像深夜里的一场梦。
第70章 正冠 他忽然伸手,指下轻柔,为对方正……
桂凤楼走到棺材边, 伸手搭在涂着黑漆的棺盖上。
洁白手指,衬着肃穆沉黑,一块木板的里外, 便是阴阳两隔。他将灵力探了进去,在心神中“看”到了静卧棺中的白狼,是他的大白狼……他也曾在心底偷偷地叫过大白狗。
李绪。他回想着先前在这灵堂里的放纵与荒唐。有那么一刻,在欢情最浓的时候, 李绪的手指仿佛不经意间在他光裸后背上划过。
“等我。”他从回忆之中,辨认出了李绪写下的这两个字。
李绪还会回来吗?他起初欲言又止,看来他的死里,还有许多内幕……
我会等你,不管时日短长都会等,桂凤楼心想。
他相信李绪。
又独自在灵堂中守了一两个时辰, 天将亮的时候, 李少游来了。他睡过一觉, 气色变得好些, 看起来不再像失了心的傀儡人,眼睛里有了神采。
“凤楼,我换你, 你去休息吧。”他说。
桂凤楼摇头:“我刚才小憩了片刻,还能支撑。”
他注视着面前的李少游, 今日没有以发带束起马尾, 而是戴上了正式的发冠,显得比从前庄重几分。尚且有几分青涩的少年,终究要长大成人了。他忽然伸手,指下轻柔,为对方正了正发冠。
李少游一怔, 移开了眼去。
“打起精神来,”桂凤楼道,“就快要来客人了。”
“好。”李少游只答了一个字。他没再看桂凤楼,静默地走到一旁。
到天光大亮时,吊唁的宾客便陆陆续续地到来。李家势大,且有上千年的传承,二十多年前故世的李父李母,也与不少修道者都有交情。丧事已经办了几天,今天来的都是路途较远的客人。
没想到李家长子年纪轻轻,便陨落了……
我见过他一面,分明资质不俗,有望胜过其父,可惜,可惜!
有些相熟的宾客,在灵堂外低声谈论,飘进桂凤楼的耳朵里。他脸色平静,每次听到李绪的名字时,心上那种针刺般的痛楚,也减缓了许多。因为他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这时,一阵阵清脆铃音由远而近。小声议论停息了,拉着李少游慰问的宾客也住嘴,所有人都扭头望去。
来的是“两个人”。一个以青铜覆面,从头到脚裹着黑袍,几乎连半点皮肤都瞧不见;右边那位披着宽大的深青袍子,脸色苍白,辨认不出年纪。他手中拄着支蛇杖,杖身上悬挂一串银铃,随着走动叮当作响。
在众人的注视下,青袍男子走进灵堂,向李绪的灵位祭拜,另一人则一动不动地立着,似乎态度漠然。
但是无人说他的闲话。
是“半死生”叶渺?桂凤楼认了出来。他本来还想找上门去,现在倒省了工夫。
叶渺此人,曾经是正道门派的弟子,被一魔修抓走,欲炼成活尸。炼到半生半死、半人半尸之际,他本该意识泯灭,却勉力维持了一丝灵台清明,借助暴涨的功力反将那魔修刺杀。他身畔的黑袍人,也是同他一起被抓去的好友,但意志远不如他强悍,已经神魂湮灭,成了彻底的活尸傀儡。
叶渺虽杀了魔修,身躯却不能回复以往,弥漫着死气,无法再修炼从前的道法。他索性改修驭尸之道,首先炼化了好友,将昔日好友时时带在身边。此后行事亦正亦邪,没有再炼过人傀,倒炼制过不少妖兽……也有人说,他在偷偷地捉人炼尸。
说话者拿不出证据,叶渺亦没有公开叛离宗门,仍是正道中人,所以这些言论也不了了之。
桂凤楼找他,是为了请他看一看那几名敌人的尸躯。叶渺算得上此道大师,一定比他自己看出来的多。
等叶渺凭吊完,转身走出灵堂,桂凤楼不动声色地跟上去。
“薛前辈,留步一叙。”他在城主府外拦住了叶渺。一套说辞,还有重金酬谢,他都准备好了。
听他说明缘由,叶渺沉吟片刻,没有推脱,接过了装着尸体的球状容器。他以神识探入,略为查看,便说出了几点,的确都与桂凤楼所知一致。
“仓促间只能看出这么多,”叶渺道,“我须将尸体带回乱木崖,借用丹房与法阵,才能看得详细。”
乱木崖是他的居处。
“那就劳烦前辈了。事成以后,还有一半谢礼。”
“你十日以后登门吧。”
十日以后么?桂凤楼望着叶渺走远,伴着银铃之声。
路上行人侧目,又纷纷为他让出一条道来。叶渺的装扮奇异,相貌也实在渗人,青白色的脸就像死尸。从他被那魔修炼化的那一日起,他就与世人格格不入。
桂凤楼心念转动。
叶前辈修为深厚,应当不会被敌方半路截杀;到了乱木崖,更是他的地界,大多数修士都会在自家洞府附近布置机关法阵。但以防生变……还是早几日前去的好。
但愿这些天里风平浪静,没有新的幽劫降临。
第71章 妄念 李绪尸骨未寒,桂凤楼也许不愿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