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身凭着本能地放纵,灵魂被恨火焚成灰烬。
只有在心底最深的深处,一小块最后清醒的地方,想着……
如果我早些说出那句“想和你结为道侣”,事情还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啊——”
凄厉的嘶吼声,是在沉闷的撞。击声与水声中突兀而起的一点杂音,让他分了点神,抬眼看去。
呵,余毒未清,原来是真的么?一直被迫在床边看着的柳怀梦,眼睛已经赤红,似乎又陷入疯癫,被劫气所操纵。他想扑到床上,被咒法所阻,只能徒劳地挣扎。
桂凤楼的面上,也浮现出一丝焦急之色,却没有开口求他,像是明白求也没有用。
他冷漠地继续。
结束的时候,已是一片狼藉。
注视着被他折磨到苍白失神的那人,夏珏的心熄灭了。不管是爱,还是恨,都沉寂下来。
他心平气和地想了一会儿,到底是将屋子里的人全部杀了,他再自尽,还是?最后他披上外袍,起身离去。
夏珏在自己的洞府中收拾了全部身家,各色法宝、灵材、丹药,都被他遣人送去。就当是他伤了桂凤楼的赔礼吧,从此再不相见。
身畔的桂凤楼呼吸微乱,睫毛颤动,似乎就要醒来了。
熹微的晨光,勾画出他的轮廓。
挺秀的鼻梁,柔润的唇,没有一处不合宜。
夏珏在心中叹息。他还是走了回头路。
后来,他们又在出任务的途中相遇。
夏珏知道不是巧合。他去庶务堂时,管事的长老曾笑眯眯地问他,可要接取某地的任务?桂凤楼刚走不久,他接了任务,往这个方向而去,追踪一个穷凶极恶的魔道妖人。
从他和桂凤楼初识,这位长老就在替他留意,给他“通风报信”,让他俩能常常偶遇。
如今他和桂凤楼断绝了往来,长老还不知情。
前些日子他将积攒的宝物送至天柱峰时,运送的杂役甚至以为是聘礼,在九华宗里碎嘴,很快全门派都知道了。
人人以为他们将要结为道侣。
“不必了。”夏珏挑了一个别的任务。
半路上,他忽折身飞掠。
还是去了。
那魔道妖人的名号,他听说过,实力匪浅,嗜好虐杀。桂凤楼可以死在他手里,却不能……不能死在旁人手里。
他来得及时,和桂凤楼一道迎战强敌。仍是从前那样默契,不必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心领神会。
这一战打得极为艰难。敌人的力量比他所知更强,压箱底的法宝,让他们两人都受了重伤。
“我看看,先杀了谁好呢?”魔道妖人神色森冷,目光逡巡,急欲寻到机会,斩杀他们其中一个,破除两人的联手!
对面疾风骤雨的攻势下,他们互相掩护。不惜身上再添伤势,也绝不退后半步。
每个人都豁出性命,来救遇险的另一方。
血雨洒落,在地面洇到一起。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桂凤楼的血。
那魔道妖人,终究死在了他们手中。
被剑气和咒术扫作废墟的树林中,两个力竭的人倒了下来。
挨着彼此。
他连转个头,看一眼身边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能嗅见血腥味,听见空气中的喘息声。
“你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低低地问。
“我还爱你。”
“那柳怀梦呢?”
沉默了片刻,桂凤楼答道:“我也爱他。”
他惨笑:“在我爱上你之前,我决不知道你竟是这样一个人。”忠贞专一这几个字,原来你是根本做不到的。“可是……我还是放不下你。”
我放不下你。
这是他此生说过的,最绝望的一句话。
“一夜没睡么?”桂凤楼醒了,看向他,嗓音里还带着倦意。
夏珏笑了笑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当初你追踪孙裳的时候,若是我没来助你,你会不会死?”
孙裳,便是那个魔道妖人的名字。以孙裳的品阶,那时候的桂凤楼接下任务还相当勉强。
“不会。”桂凤楼答得很快。
“为什么?”
“幽劫之事未了,只有我能解决。不论用何种手段,我都要活下去。”
“那你为何要接如此危险的任务?”
桂凤楼看着他,眨眨眼睛,笑了:“也许是因为我猜到你会来。”
灵巧的手指抚过,身体逐渐发热。
从夏珏问出那句话,桂凤楼就猜到他回忆起了什么。
这件事,桂凤楼不愿意多提。
他亲吻夏珏,浑不在意、没心没肺的模样。
接下任务时,他当然不知道夏珏会来。
那些日子他心绪消沉,只是想受伤,想要被利刃撕碎血肉而已。
因为他生平第一次辜负了别人。
这个被他辜负的人,还是他爱的人。
身体被狠狠穿透,桂凤楼低吟一声。
第一次总是很痛的,后来……便习惯了。
第6章 细雨 你笃定……我狠不下心任你魂消魄……
“这个时辰了,两位师兄还没有起身么?”周靖喃喃。
客栈大堂里,周靖和甄莺来已吃完了早点,坐着相对发呆。
“那位凌长老也不在。”甄莺来道。
“我知道,他多半又练剑去了。清早我醒过一阵子,察觉到隔壁的凌道长出了门。”
甄莺来瞟他:“而后你继续睡了?以凌长老的修为,他仍天天练剑,你却在睡懒觉。”秀秀气气的少女,露出一脸鄙夷之色。
“师妹!”周靖窘迫。
凌虚的确是出来练剑的。
但他此刻,心神却不在剑上。
他身处小山丘上,无树无草,清风徐来,是方圆十里内最为空阔的地方。能清楚看见,三道遁光自远处而来,夹杂着兵戈交击之声。
当先的一人已然不支,身形摇摇欲坠。
“道友救我!”
顷刻间遁光已近,那人满身是血地栽倒在他面前,急切叫道。
凌虚注视着他。这个人他不识得,便问:“我为何要救你?”
他很少说话,每次开口时都一字一字说得很慢,好似每吐出一个字都要斟酌。
但他的剑并不慢。在他问话之时,双指于半空一划,已在那呼救的男子背后结成一堵剑意所化的气墙,从后方袭来的数道流火,在气墙上湮灭。
对于修士争斗,凌虚不爱多管闲事,但他要先问明情况。
男子道:“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他们要杀我灭口!”他竭力回头看了一眼,缓了口气续道,“他们在寻觅邪法,利用幽劫增长力量!”
幽劫?凌虚神色震动。
他探出的神识,也从追来的两人身上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息……劫气!与前不久才由桂凤楼从他体内祛除的劫气,全然一致。
那两人身带劫气,却未曾疯癫?
凌虚拔剑在手,动如雷霆,迎上了来人。倾泻而出的剑气,一瞬间光耀九天。
既然与幽劫有关,他不能不管。
客栈的跨院里,周靖与甄莺来已经从大堂回来,做起了早课。
忽然,主屋的门被推开,有人匆匆走了出来。是桂凤楼。
他穿着金袍白衫,鲜亮华贵,乍看上去还算齐整。一头乌发,却没有用金冠挽着,随意地流泻下来。
他眉头微皱,像是有什么急事,见到周靖两人,只略一点头,便运起遁法飞掠而去。
遁光极快,眨眼就不见了。
怎么回事?
他的遁术,周靖两人自然是追不上的,便没有去追。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房门才再度打开,夏珏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和桂凤楼不同,他已收拾妥当,发丝以檀木冠束得一丝不苟。
“大师兄!”两人异口同声唤道。
“嗯,师弟师妹早。”
“桂师兄刚才匆匆走了,他可是有什么事?”周靖问。
“十里外有数股灵力冲激,”夏珏道,“其中一股为极寒剑气。”
“啊,是凌道长,他在和人交手?”愣了片刻,周靖便转过弯来,“桂师兄是去帮忙的么,那我们也快去!”
夏珏神色平静,一点都没有焦急的样子,淡淡道:“用不着了。走吧,去看看也好。”
“凌兄,发生何事?”
桂凤楼到来时,只看到凌虚安然无恙,正神色凝重地看着脚前的两滩污泥。雪白道袍上没有沾着半点血迹。
凌虚闻声看向了他。或许是因为看到他乌发披散的模样,怔了一怔,而后道:“有两人追杀此人,似乎涉及幽劫的秘密。我本来想制住他们询问,不料他们自爆而亡。”
他们一道看向倒在地上,受伤不轻的男人。
“与幽劫有关?他们是什么人,做了何事,为何追杀你?”桂凤楼问道。
“他们是……”男人断断续续道,“是皋狼城主李绪派来的人。”
半炷香后,夏珏等人才姗姗来迟。
他们看到凌虚在旁掠阵,桂凤楼已坐下,指间凝聚金色光华,为一个陌生男子疗伤。
有件事一直很稀奇,桂凤楼修的明明是剑道,却与凌虚的剑意南辕北辙。灵力光明温暖,蕴含着生生不息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