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
“就是直觉。”路庭面前是一字排开的便签纸,几份校刊校报,一支粉色的钢笔夹在他指间——是在教师办公楼道里捡到的那支。
执行官的语气里分明透着不信,路庭将粉色钢笔在手指上转了一圈。
“我的直觉有时候很准的。”他声音里带着懒洋洋的笑意。
玩家已经把手头的线索物品都理了理,他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无拘无束的懒腰,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该去洗漱。
岑归还在思考路庭的回答是真话还是随口扯谎,如果真是直觉那未免也准度惊人,就见玩家去置物柜那边拿出了一套衣服,然后忽然,路庭已经撩起衣服下摆的手一停。
有一个问题,路庭在刚得知全程监察的范围概念后就该要想,但一天之内发生的事太多,他把这事给忘了。
直到相似的情景重现才被想起来。
“执行官。”衣服要掀不掀的玩家终于想起来问,“全程监察,既然你一直在,那我们的摄像头也是一直开着的,是吗?”
岑归:“……”
答案当然是,是。
但不知道怎么,这个问题明明既不违规也不踩线,完全能划进“玩家就全程监察范围提出解释申请”的工作区间里,按着岑归以往的风格,他该干脆利落地解答,他却半晌没有吭声。
路庭慢慢眨了一下眼睛,仔细回顾了自己昨天进房间后到睡前的一系列行为。
“执行官。”手疑似很欠的玩家又碰了碰颈圈,好像多碰几下就能催着人快点说话。
他压低了语调,跟说悄悄话一样悄声说:“你有一直看我么?”
岑归:“……”
玩家那过分精准且灵敏的直觉在两分钟后又动了,他发现,执行官又突然“不方便”了起来。
监察装置另一端安安静静,好像这个装置临时死了。
糟糕,好像把人说跑了。
路庭脸上神色不改,内心叹一口气。
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倒也不至于强行跟人耍流氓,今天,路庭是老老实实选择把换洗衣服打包带去卫生间,进了独卫后再开始脱衣服。
“不方便”的执行官在玩家将要跨过卫生间的门槛时,短暂的又“方便”了一下。
“我们尊重玩家的基本隐私。”
执行官声音平静中透着加速,说完即走,路庭下一步正好踏进卫生间内,隐私判定开始生效,完美从游戏场这头屏蔽了他整个人,
这个夜晚,除了玩家拉着执行官讲了过多的话,执行官还收到一道不清不楚的警告提醒外。似乎再没有别的大事发生。
执行官“不方便”了之后直到玩家休息的整个时段,当玩家洗漱完躺上床,关闭房间最后的台灯光源前,手臂一伸就能从床头够到桌子的玩家还说了一句:“礼貌起见,我觉得该说声晚安。”
岑归依然在那个过分明亮又宽敞的工作区,目之所及四处白得刺眼,和游戏场里的黑夜对比鲜明。
晚安。
这个常见的词,在系统里却并不常见。
求生的玩家一般没心情和人道晚安,只祈求今晚又是一个平安夜,休息所里的玩家大多在争分夺秒的休息,也没什么闲心管别人晚不晚安。
至于系统的执行人,高级执行官,从岑归顿了一下的反应中就能看出来,猝不及防听见这个词,他竟然对这两个字感到有点陌生。
路庭看上去并不需要回复的样子,他自顾自将问候说完,“啪”地一声,台灯按钮被伸长的手按灭。
玩家已收回胳膊躺进被子里,还闭上了眼睛。
岑归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执行官不该对玩家有私心。
应该永远冷静,永远恪守条例,永远严谨公正。
……但还是祝你今晚平安。
岑归静静注视专属于路庭的那块小屏暗下去,屏幕透明指数自动跳转为他前一次设置的默认值。
然而,来自执行官的祝福,对玩家来说可能某种意义上是诅咒。
工作又三小时后,岑归又一次看着悬浮小屏亮起来,边框从透明转实:“……”
安静的宿舍里,今夜没有水声,也没有风。
可就是在无风吹拂的状态下,桌子上的钢笔忽然滚动起来,它一路滚向书桌边缘。
接着,啪嗒。
粉红钢笔掉在了宿舍的瓷砖地板上。
沙沙,沙沙。
走廊之外,那像有什么东西在爬行的声音今晚又来了。
钢笔落地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东西,沙沙爬行声忽然加快,它今晚直接越过其他所有房门,停在了路庭的门前。
“咚,咚,咚。”
“咚,咚,咚。”
敲击声很快响了起来。
路庭姿势都未变,还是侧躺着脑袋枕着手臂,却已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老师,你看见我的笔了吗?”
一个阴森的声音响了起来,语调透着十成十的恶意与冰冷。
和队友们说的不太一样,今晚拜访了路庭的这位能说出完整字句,除了语调格外不像人些,还是能辨别出,这是一个女孩的嗓音。
“老师,你看见我的笔了吗?”阴森的女声又问了一遍。
整个房间温度陡降。
“看到了。”路庭终于叹口气,他说,“同学,你有困难来找老师是对的,不管是失物招领还是别的什么,咱们有话好好说,别背后敲人,女学生大半夜躺男老师床板底下像什么话?你这样老师很慌的。”
路庭语重心长:“我们还有一位远程老师,人家看着呢,影响多不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可恶,新封面上传到阿晋后好糊,吞了好多细节。
归归的拽颈圈、路庭的犬齿以及路庭手指探进风镜边缘这些都不明显了(拍桌)
第029章 曲静怡 “是他们逼我的!!是她逼我的!!”
今晚出现的东西不仅能说话,它找上人的方式也有所不同。
第一遍咚咚咚刚响起来时,路庭就发现,这敲打声也不像队友所说,是有“人”停在门口敲门。
敲击声直接出现在了床下。
教师宿舍的床是老式的木架子床,一条条长木板被钉在方正的框架上,上面再放床垫及床品。
宿舍的门分明没被打开过,连老旧门轴开合的细微摩擦吱呀都没有一声。
有“人“却无声无息躺到了床底,用冰冷僵硬的肢体敲着床板。
并且随着敲打每响起一声,老式木架床的板条钉得不够死,钉子早已随年月过去而松动,木板能被往上顶开一小截,原本平整的床面上就出现一个鼓包。
路庭考虑尝试过对这声音视而不见,假装自己已经睡死了,但显然对方就是冲着他来的,铁了心要将“熟睡”的人叫醒,敲床板的力气一次比一次大,床上的鼓包也越来越突出。
路庭说完那句话后直接翻身下床,此时,他床上凸起的鼓包便已经大到不像是人类手臂能撑出来的。
那看起来几乎像一颗头颅大小。
就像有个肢体比例极度怪异的人,对方身体在狭窄的床下空间里完全扭成一团,却还试着在床底直起身,用脑袋将床板顶了起来。
房间里陷入片刻寂静。
床下的鬼像从没见过真敢对自己摆老师的谱的人,也不明白这人在说什么。
拱起在床中央的鼓包停滞了一小会,阴森的声音才又响起来,没否认自己的学生身份,只慢慢说道:“……还有一位老师?”
“对。”拉了执行官出场的路庭眼睛都不眨一下,他留心女声话里提及的“笔”,起身后第一时间确定钢笔落地的位置,不过没冒然立即去捡。
床底下的空间一片漆黑,看不出具体藏着什么。
路庭随口与鬼鬼扯:“难道你认为老师这里是单人间吗?”
岑归:“……”
不然呢,还有别人和你住一起吗?
执行官被动在玩家的话里出场,他无言旁观有人连鬼都要试着哄骗。
可游戏场里的鬼就也不是傻子。
又片刻后,床底的“人”咯咯笑出了声。
“你说谎。”
阴森女声里带上了嘲弄与笃定。
床下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就像……无数柔软又细长的东西从地板上爬了过去。
一张惨白的脸从床板边缘探了出来。
那确实是一名女生,又已经看着极不像人,她惨白的脸与雪白墙壁一个色,又还透着死人特有的青灰。
那张面孔上挂着笑,两只眼睛也夸张地弯了起来,然而眼眶内只有眼仁没有眼白,像是一对弯曲的黑洞。
借着从阳台窗外投进室内的一点弱光,路庭还看清了随着女生一起从床下涌出来的物体——头发。
无数柔软细长的黝黑发丝宛如无数只小脚,托着最上面的头颅完全出现在玩家眼前。
女生脖子以下都裹在发丝里,看不出躯干已经成了什么模样。
注意到路庭的目光,女生将脖子歪出一个濒临折断的角度,她问:“老师,你这么看着我,是因为觉得我可怕吗?”
黑洞般的眼睛死死盯在路庭身上,路庭面不改色与被头发支撑着升高的脑袋对视,他坦然对着那张脸说:“还行,没你随便进老师宿舍这事可怕。”